这样的大手笔,自然引得兵士将佐不满,集体到提督衙门去闹,庆林故意不见、不管、不问,有心要看张运兰的笑话。
张运兰人虽然粗豪,但并非傻瓜,他一方面命清客行文本省的巡抚、提督、布政司、京中的兵部等各级衙门,将兵士被开革的缘由写清楚;另外一方面,按照当年自己在光武军中所受训练,在晋省绿营中开始操演兵士。
不但是张运兰,从光武军中派出去的到行省内行以军制改革的各级将佐,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奏报到了京中,皇帝和军机处议过,都认为此刻万万不能弛禁,一旦口子放开,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候就是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咬牙顶住了。
故此,朝廷降明喻,军制改革,不可为被裁撤的兵士聚众闹事而有半点游移恍惚,各省除却以警用编制吸纳之外,对那些老弱病残,实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朝廷倒是不肯手软,按照每人每从军一年,赏发足额军饷的办法,给予一定的补偿也就是说,从军二十年的,就可以得到贰佰四十个月的军饷。这一笔费用,由派驻到省的协理帮办军务司员会同本省藩司、绿营提督、总兵办理。至于军饷的来源,六成由朝廷拨付,四成省内自筹。
因为这样的解决办法,兵士不满情绪才逐渐为之安抚了下去,而山西一省所动用的遣散银子,总数就超过了一百六十余万两在这之后,张运兰再无阻碍,在太原开始正式进行操练新军事宜。
虽然诸事妥帖,但他为人性情急躁,总想着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省新军,上报皇恩,行事之间分外的褊急,把抚标五营操练得苦不堪言,兵士的怨气极大之外,效果也并不是很好。他自己还梦梦不知,依旧认为兵士不肯用心用力,每天更加逼迫,成了恶性循环。
话是如此,但新军之制,首重的就是军中纪律,一旦有违反军纪之事,处置起来极其严酷,轻则军棍,重则杀头,没有半点人情可讲。庆林若是以公事为名,扯谎欺瞒,将来肃顺一纸公文送到张运兰处,连他也脱不掉干系,所以庆林有这样的说话。
张五听他的话中有畏难之意,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碰头如捣蒜,“大人,看在小的多年服侍的份上,可不能把小的给肃顺送过去啊。大人,您要救小的一命啊。”
庆林也觉得无比懊恼,“不是我不想救你。”他皱着眉说,“只是,此事你诚然是做得太过鲁莽了些。”
“是,是,是。一切都是小的的不是,只求能够躲过这一次,小的今后一定老老实实,再不敢为非作歹了。”
“这样吧,我陪你走一趟泽州府。想来有我出面,救下你一条性命,总还是能够达成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
主从两个议定,庆林把张运兰请过提督府衙,对他说,“泽州府有公事往来,要营中二品副将、湖南张五到府城去,协理办差。本官想了想,若是只有他去的话,怕是诸事不妥,正好上一次肃大人到省的时候,本官有事,未及拜会,这一次顺路去一次,也好与肃大人久暌之后,异乡相见。这省城之中的军务,就请张兄多多辛劳了。”
“大人不必客气,一切由本官担待就是。”张运兰心中深深看不起这一对混账,不过官场上的面子还是要的,“大人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于是,庆林让泽州府所派的四名听差带着自己的手书先行回去,随即带着张五,一路向泽州府行来。
肃顺命李慈铭代替自己出城迎接,见面之后,只说大人正在府衙见客,未及亲迎,请制台大人原宥一二。庆林笑着摆摆手,“这位就是名动浙省的李爱伯了吧先生大名,天下谁人不知上一年在秦淮河畔,连玉尊天子,也为先生大才所夺,着实是令天下人赞佩,名下无虚啊”
李慈铭心中暗怒梦中舫中一段过往之事,经好事人之口遍传,早已经走了样子,竟是说,当日在梦中舫里,李慈铭惊采绝艳,让皇帝也大为丢丑,便如同盛唐的李青莲再世一般。之后,赛香君小姐倾慕名士才俊,以身相许,气得皇帝脸色发青,拂袖而去云云。弄得他无可辩也无能辩,尴尬得无以复加。今天庆林居然又提起这件事,倒似乎是有意拿自己取笑来了
李慈铭不阴不阳的笑了几声,“制台大人过誉了。学生不过一介寒儒,蒙我家大人恩宠,延至府中,建策听用,怎么比得上大人,节制全省军务,一言九鼎啊”
庆林竟似乎全然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似的,笑着问道,“不知道雨亭兄如今在忙些什么”
“还不是为沁水县民风剽悍,常年来械斗不止之事”李慈铭答说,“昨天,沁水县郑子墨将县内各族家长请到府城,大人正在与之商讨安民之法呢。”
“哦”沁水县民风不靖的事情,庆林也是知道的,闻言很是来了精神,“不知道雨亭兄要如何做呢”
从沁水县请到府城的除了白、杨、生三大姓族中的家长、主事之外,还有其他小姓家族中的代表,济济一堂,总有二十余人,肃顺停了一天,先将众人安置在府城的管驿中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将他们招到府衙,在二堂备下茶点飨客。
来此的二十余人中,倒有一半是有功名的,长揖不跪,口称老公祖,肃顺很和煦的笑着,“都请坐吧,请坐。”
众人谢过归坐,肃顺左右看了看,“这一次请众位士绅乡党到府城来,本来也是本官的过失。为什么这么说呢新任府县上任之初,于所辖之地的民风民情,都要有所了解。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本地德望俱勋的缙绅请教,我也不能免俗,只不过,我从来没任过外职,种种章法,晦暗不明,加以府城之中的公事太多,不好刚刚履任,便离城他往,不得已,只好将列位请过府城来了失礼之处,请诸位不要见怪啊。”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表情话语一片温和,而且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向众人,显得无比情真,在坐的有人便想,这个从京中下来的官儿,倒似乎是很通人情义理之常的嘛不像是来得路上大家担心的,为县内械斗之事,要迁怒众人的样子。
县内士绅之首是白姓族长,名叫德堂,闻言拱拱手,“大人初到敝府,公事繁重,甚或日夜不眠,为往来杂务操烦。老夫等忝为桑梓,受一点奔波之苦,又算得什么”
“本官蒙皇上简派,任职晋省,到任之前,于民情一无所知,经由子墨老弟解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狐疑我天朝内省,居然还会有这样如苗徭摆夷之地都已经荡然无存的举族仇杀之事吗不瞒诸位,乍听之下,我还当子墨老弟在和我说笑呢”他的脸色突然转而扳紧,“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开玩笑既然如此,我倒要请教了:难道在列位心中,并无煌煌国法之存吗白族长,我知道,你也是有举人功名的,这少年庭训之学,难道老兄也是全然忘记了吗”
“大人见责得极是。国法煌煌,老夫从无一日忘却,只不过,敝县情形,与旁不同。”
肃顺抢着说道:“怎么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