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有人懂得朝章故事,看看天色,不屑的撇撇嘴,哪有刚刚过了辰时就赍旨而至的这一定是有人前来为此次的犯官奠别来了。
果然,车辆停好,奕、曾国藩在前,翁心存在后,从车上下来,径直进到监斩官所在的席棚中,也不知道和端华两个说了句什么,端华点点头,向外一指。
刑部司员到了另外一边的席棚中,单独提出了柏葰,并且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容他活动了一番手脚,领着他到了东面的台前,“犯官”
只说了两个字,奕就先一步抢了上来,扶住了柏葰,“涛公您别这样。”一句话出口,年轻人的眼圈也红了,“来,请里面坐,里面坐。”
“犯官不敢。”柏葰倒是不以生死大劫就在眼前而有茫茫无依之态,由奕搀扶着自己,到了一边落座,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袭青衣,忍不住说道,“今日一别,再要相会,只待来生了。多谢列位王爷,多谢二铭兄,多谢涤生兄送行之德。”
曾国藩叹了口气,进入十一月以来,军机处的几个人几番商议,旁人不提,总要保住柏葰的一条老命才是的,不料二十三日上朝之前,听昨天晚上值宿的许庚身和徐桐说了一番陪皇上到刑部大牢探视柏葰的经过之后,奕用力一跺脚:“终于还是救不得了”
众人自然明白,皇帝这样一番做作,全然把大家将欲出口的话堵了回去,若是这时候推翻决议,旁的人一定会以为皇帝的话不值钱,都到监狱探视过柏葰,并且金口玉言的说出要杀他的话,居然为几个臣子所阻挠,那还成什么了
不过虽然免死不得、显戮难逃,奕总还是要尽一些人事,他特意把刑部秋审司并提牢厅各级主事找来,告诉他们,虽然圣命不可违,但行事操作之间却是大有关窍。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一定要保证柏葰不至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所以要提牢厅中最最顶尖儿的人才伺候老中堂上路。
刑部自然一诺无辞,下去把八名刽子手找来,问他们谁能伺候这趟差事八个人都有点傻了眼,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历来出红差,都是这几个人大发财源的日子,但即便是犯人家属肯使钱,也只是在一些诸如上绑、私藏人头、或者是凌迟处死的时候那些好处没有人敢保证一刀下去之后,能够颈断皮连的。
提牢司的主事自然不干,“我可告诉你们哥几个,这份差事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恭亲王交代下来的话,哪一个敢打半点回票少废话,自己想办法去”
上命下派,几个刽子手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想解决之道,最后给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可着中堂大人的脖颈厚度,在刀上焊了一根横条,切刀入颈的时候,有横条阻挡,刀锋不可再进,也就可以保证不至于入得太深了。
这样的事情奕自然不会去过问,今天叫起,皇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草草议了几件事,便即罢了。奕几个人退下来之后,载垣自去办差,这几个人收拾一下,乘车到了菜市口。
又过了片刻,奕提前派出去的听差回来了,带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在棚中打开来,取出几样小菜,诸如冬瓜燕窝、蛎黄乌鱼蛋羹之类,还准备了一角酒。
柏葰估量着时间有限,倒也不和众人客套,据案大嚼了一番,用热热的手巾把擦擦嘴角的汁水,拱手一笑,“多谢王爷赐食之德列位王爷,大人,老夫先走一程了”说罢转身出棚,自己双臂后剪,示意重新上绑。
奕摇摇头,“不必上绑。”
圆明园中,皇帝绕室蹀躞,跪在地上的刑左郑敦谨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一双眼睛跟着皇帝的脚步来回打转。
御案上放着的是一本明黄缎面封皮的上谕,内中写明了此次科场大案中要处置的人犯名单、所犯罪行,只要皇帝拿起笔来,批一句知道了,然后用玺,就可以赍旨到菜市口,传喻开刀因为是要刑部右侍郎会同京畿道御史两个人骑马赍旨而至,所以叫驾贴。
事到临头,皇帝真正是不忍落笔,对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看也不看,来回走了几步,“六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离午时还有一刻钟。”
皇帝用力点了一下头,心中不再犹豫,走到御案前,拿起朱笔,批了几个字,随即用上了玺印,向下一递。
郑敦谨双手捧过,躬身退了几步,到外面方才转身,出殿门的一瞬间,六福分明听见他呜咽了一声
一路到了菜市口,监斩官验过驾贴,当众登台,宣读上谕,“科场为抡才大典,交通舞弊,定例簒严,自来典试,大小诸臣从无敢以身试法,轻犯刑章者,不意柏葰以一品大员,乃辜恩藐法,至于如是。柏葰身任大学士,在内廷行走有年,曾任内务府大臣,军机大臣,且系科甲出身,岂不知科场定例竟以家人求请,辄即更换试卷,情有可原,法难宽宥。言及至此,不禁垂泣。”
“柏葰着照王、大臣所拟,即行处斩,派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前赴市曹,监视行刑。已革左都副御史程庭桂、已革工部候选郎中程炳彩、编修浦安、已革举人罗洪思、已革主事李鹤龄、已革贡生李旦华、已革兵部候补郎中陈晶彦、已革庶吉士潘祖同、已革生员谢森樨、已革生员王景林、已革生员熊元培、已革生员平龄,柏葰府中下人靳祥、陈晶彦府中下人胡升、等十四人,均照例斩决,以昭炯戒。”
“嗣后科场大典,秉衡文者,皆当洁己虚怀,杜绝干请。应试士子,亦各立品自爱,毋蹈夤缘覆辙,正为上体维持风气,尔在廷诸臣,当能默喻朕衷也,钦此”
驾贴念完,连柏葰在内的十四个人倒有十三个碰头谢恩,只有一个程炳彩,呜呜咽咽哭声不绝,连一句最简单的,“罪臣领旨谢恩。”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程庭桂给押得距离儿子远远的,听着儿子的哭声,心中如刀割一般原来,他父子二人另有一件伤心事:程炳彩是他的儿子不假,却并非是眼前这个陪同赴死的孩子而是他的长子程炳厚
程炳彩是他的次子,人很年轻,做事更加毛躁,接了李旦华假借其父李清凤递上来的条子之后,交予老父,等到事情发作开来,程庭桂深怕程炳彩在刑部大堂上说错了话,便嘱托长子程炳厚代替弟弟到堂上奏答,不料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此激烈若是在堂上反悔,不但父子三个一个也跑不掉,弄不好还会有家门之祸故而一直隐忍到了现在。
端华却等得不耐烦了,合上上谕,望着程炳彩,“犯官程炳彩,还不谢恩吗”
程炳彩呜咽着向老父投去求助的一瞥,程庭桂赶忙摇头,示意他万万不敢吐露实情啊没奈何,程炳彩带着哭腔,碰头谢恩。
端华重又回到棚中,和载垣商议了几句,断定不会再有后命到来了,这才呼喝一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