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就说阎敬铭有事请起。”
很快的,六福去而复还,领着阎敬铭到了殿里的暖阁中,皇帝正盘膝坐在炕上,低头看折子,“臣,阎敬铭,叩见皇上。”
“起来吧。这时候递牌子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臣”阎敬铭干干的咽了口吐沫,口中答说,“臣侍君不诚,请皇上恕罪。”
“哦这话朕不明白。”皇帝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怎么,入值不到旬日,就有什么不敬之行了吗”
“是。臣未能以赤诚之心上待君父,暗夜梦回,每每羞愧无地。”阎敬铭碰了个头,把多日以来的心中所思所想的话,以及同曾国藩商议之下的成议全数讲了一遍,不过隐去了曾国藩的内容,只说是自己思忖之下的结果。
最后他说,“臣以为,皇上天纵圣明,铁路大工更加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壮举,若是其中真有为人侵鱼、贪墨之行的话,不但辜负天下臣民,更是将皇上一番爱民利国的圣意,全数落到了空处。于这样的佥壬之徒,一旦查有实据,即当立刻捕拿进京,以儆效尤”
皇帝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以这样一番忠诚之心上侍朕躬,朕自然没有不包容的。”他说,“你方才所说的,朕这几天来也有考量,诚然,一省封疆,朝廷脸面,都不是只有一点点账面上的数字,就能够断然处置的总要有让天下人说不出旁的话来的证据,证实该员情真罪实才是的哩”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这件事,也不必急,左右也跑不掉不过是再等上一段时间罢了。”
阎敬铭心领神会,“臣明白了。”停了一下,他又问道,“皇上,犯员在朝中多年,更加是宗室亲贵”
皇帝冷笑几声,断然说道,“若是没有证据嘛,自然是君臣和睦,若是有了证据,朕不管追查到哪一个人的头上,也都断然不能轻饶”说着话,他低头看看跪着的阎敬铭,“此事关系重大,你行事之间要多多谨慎,须知你一身荣辱事小,令到朕清名有玷,便是你的身家性命,也断然难保这其中轻重,你要多多小心。”
“是。臣都记下了。定当认真料理,以求上疏廑忧。”
虽然皇帝选择了阎敬铭入值军机,但不代表他对军机处这种愈演愈烈的门户之见无所察觉,正好相反,他于这等事厌烦得透了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阎敬铭独对之后的一天,公事料理妥当,皇帝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手让众人跪安,反而唠家常一般的说道,“翁心存朕昨天检查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功课,文字通顺、语句清晰,你身为上书房总师傅,身在其间,出力匪浅啊”
“臣不敢。臣任职上书房,启沃圣心,本是臣份内职责。这也是两位阿哥天资聪颖,举一反三,非是臣下之功。”
“若说载滢这个孩子啊,还算得上精明;载澧嘛”皇帝笑了一下,“倒是更像他五叔多一点。教训他学习,很吃力吧”
翁心存难得的笑了一下,“大阿哥偶尔顽皮,也是孩童天性。”
“军机处记档。”皇帝说道,“赏上书房总师傅翁心存、倭仁、上书房师傅徐桐、瑞常上年高丽国进奉细白夏布各两匹。”
翁心存诚惶诚恐的跪倒谢恩,“臣叩谢皇上。”
“读书之乐,最在于循序渐进,逐次引导,让孩子们能够自己寻得到书中的乐趣。”皇帝向下看看,口中说道,“便如同你们几个人吧,从小不论在家抑或出外负笈求学,其中种种苦寒艰难之处,朕虽然从未经历过,却也能够想见一斑。”
“数十年的圣贤之书读下来,旁的不提,圣人所言的小人、君子之道自当深悟了吧小人党而不群,君子群而不党。”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逐渐转冷,速度放缓下来,“这样的话,难道还用的到朕给尔等解说吗”
“朕践祚之初,就曾经晓谕过祈隽藻等,军机处是朝中第一枢庭,政令所出之地,入值其间,总要和衷共济、匡扶朕躬。不必将那种畛域之分看得那么重要。今天朕再说一遍,多以坦荡之心上侍君父,对待同僚,不要弄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嗯”
孙瑞珍汗透重衣,往日的言辞便给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化作喟然一叹。
第107节惇王还京
第107节惇王还京
文祥出了谌福堂,心中大悔:这一次到御前来,本是为了请辞军机处的差事的,不想皇上辩词无碍,反倒是自己,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不敢说,支支吾吾之下,又给皇上驳了不说,反倒答应下来,从明日起,到军机处当值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来呢
咸丰五年的时候,为了一言之误,皇上很是不满,再加上肃顺在一旁簸弄,文祥自知不能安于位了,几番请辞,皇帝准了,不过却也并没有让他就这样远离朝班,而是继续在总署衙门中帮着奕办差。
这一次奕的事情闹得举国皆知,皇上有心保全,原本是想在过年开衙之后就逐次起用的,但清流群情滔滔,李鸿藻、袁甲三、沈淮几个连上弹章,要求皇帝从重处置,却都给他一股脑的压了下来,而且,借着孙瑞珍攻讦翁同书的事情,狠狠地敲打了一番,众人才不敢多有造次。
文祥一边向前走,心中一边想着皇上刚才和自己说过的话。
“朕记得,你是嘉庆二十三年生人吧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说什么年老体迈,不堪重任了呢”皇帝问他。
“是,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只是,军机处乃是我朝第一枢庭重地,奴才不敢厕身其间,一则是自问才疏学浅;二来,奴才秉性荒诞,恐言辞失措,惹怒君父,更耽误到朝廷的大政啊。”
皇帝无奈的撇撇嘴,文祥一再坚辞差事,所谓何来他很清楚,“你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吗”他说道,“朕知道,总署衙门那边的差事,说起来是老六在管,其实,这几年来,都是你在真抓实干,老六,不过是坐纛的。是不是”
这话是文祥不能反驳的,奕兼着太多的差事,公务极忙,总署衙门这边,大多交给文祥、李鸿章、容闳、荣禄几个人负责,“是,奴才无能,差事料理不当,请皇上处置。”
“老五就快回来了,这一次他到列国走一趟,回来之后,朝廷怕是就要正式开始在各国设立领事公馆,到时候各国领事人员,怕也都是要从总署衙门里面选择勇略兼备之人担任,届时,衙门那边人手怕是立刻就要有所减少,公务繁重之下,也更需要有人能够在朝中建言,方可使旁的人加入其间。你懂吗”
文祥琢磨了一会儿,能够猜到一点皇帝的意思了。总署衙门的人员补充,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清流始终瞧不起这些成天和洋人打交道的朝中同僚,翰林院更是一百个看不上这份差事。所以,也只好从同文馆中调派一些入馆学习有成的八旗、汉人子弟当差入值。但杯水车薪,根本不敷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