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未敢做任何明确答复,只是说上奏皇上,请天子定夺,暂时将英国公使打发了出去。”奕说,“想来华尔琛也知道我大清规制,并未有什么怨怼之言。”
“你们都说说,此事该如何进展下去”
奕回头看看,给甘滢使了个眼色。数载以下,甘滢已经成为总署衙门中位在奕、宝鋆、容闳、宝廷之下的第一干才;而且他的身份特殊,即便说得不对了,也不至于引来皇帝太多、太重的怒火,所以由他先进辞。
“臣想,”甘滢的身份虽然在场众人无不知晓,不过在公事上,从来还是以臣下自居,而不敢论及父子,所以他会有这样的自称,“日本先发虎狼,犯我旧有疆土,皇上命海军东渡迎敌,本是顺应天理人心,力保海圉不受任何侵略的壮举。但事到如今,海战大胜之下,日本主动遣使西来,已可看做是该国上下有心悔改之意,皇上宜乎念及日本百姓无辜,从宽处置,予该国上下以自新之道才是的。”
皇帝不置可否,又再问道,“还有什么人想说话”
“臣不赞同甘大人的话。”供职于兵部的四阿哥甘沚越前答奏,“日本军力未失,海战看似我大清胜面居多,但日军海上舰队并未遭到彻底的打击,日后一旦给对方以此为时机,逐渐缓过气来,早晚又要成为我大清祸患”
“甘大人这话臣不敢苟同。”甘滢立刻顶了回去,大声说道,“日本经此一役,如何敢再启事端难道他们就不怕激怒我朝,将有灭国之祸吗”
“这样看来,甘大人似乎不知道,西乡从道其人了日本天皇在其率领军队成行,侵略我台湾之前,曾有诏旨,命令其停止行动。但西乡从道甘愿以一身化作盗匪,也要兵进台湾。”
“这又有什么关系”
“行了”不等四阿哥解释,皇帝先摆手,打断了儿子们的争吵,“战和未定,你们就先吵起来了简直不知所谓”这一下,兄弟两个不敢再争,低下头去。
“对日本的作战,不能停止。”皇帝打起精神,一语道破,“最起码,在日本全面投降之前,战事决不能停止日本人进攻台湾,侵略我大清国土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则是朕多年来一直告诫尔等的,日本人上至天皇,下至庶民,求新求富之心无日无之,以日本的地理环境,非踏出大海,不能有任何发展。而在这样的意念驱使下,我大清便成为日本要走出列岛,向外辐射的第一障碍。”
“刚才甘沚说的西乡从道,甘滢,你要多多用心体察,不是说单指西乡从道其人如何,而是有西乡从道这样,甚至不顾天皇的谕令,也要强自出兵之人,在日本大有人在。这些人看起来是不尊谕旨的乱臣贼子,但在日本人想来,为了国家的利益,而不顾哪怕是来自皇帝陛下的诏令,也是可以接受的你们想想,要是日本军中多有这样的士官,我大清朝日后岂有宁日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趁早下手,彻底解决掉他们”
“皇阿玛”甘滢一句话说错,迎面正撞上皇帝凌厉的眸子,吓得他赶紧跪倒,“皇上,臣是想说,日本托英国出面调停战事,我大清不好在台海争端之后,再行和英国发生不睦吧”
“甘大人,您敢莫是忘记了吗六月初八日,皇上万寿节前,在正大光明殿中曾有上谕,我大清上下众志成城,何惧英国之有英国不来便罢,来了,也要他有来无回”
甘沚冷嘲热讽的斜睨着他,口中问道,“皇上圣训言犹在耳,您怎么就说出不可得罪英国人的话来了呢”
甘滢给弟弟问得一脸尴尬,支吾了几声,不能置一词。一边跪着的甘滪忽然出声解救,“皇上,从五月二十七日对日作战至今,户部已经支出军费银子超过八百万两之多,若是长此以往的下去,臣恐有入不敷出之虞啊”
皇帝瞪了儿子一眼,转头问阎敬铭,“可有那么多了吗”
“是”阎敬铭干巴巴的答说,“这笔银子还仅仅是战前支出,眼下我军舰艇伤损不明,士兵因战而亡、伤的数目亦尚未有确信。臣想,等下面的情况奏报上来,所花的银子还要更多。”
皇帝不屑的撇撇嘴,“打仗还有不花钱的吗”他说,“至于士兵伤残阵亡,朝廷自然也是要予以体恤和嘉奖的,这笔钱,也不能省。但尔等若是以为,朕会为了心疼银子和士兵的生命,就终止这一次的对日作战的话,就错打了算盘”
“甘滢刚才说,英国从中调停,我大清不好过多拂了英国人的面子。正好相反朕以为,这一次若真是顺应了英国人的面子,才会给西洋国家以为,朕怕了英国就凭这一点,朕也绝对不答应”
“让左宗棠、何如璋分别派舰艇到达作战海域,传达朕的谕旨,对日作战,断不能停止从七月初一日开始,重启战端”
“皇上”
“朕知道你怕什么。”皇帝缓缓坐直了身体,有些事尽管凭自己帝王之尊很可以就此推行下去,但若是不能将其中利害逐一给包括儿子在内的朝臣解释清楚的话,将来还会给有心人借此立言。特别是日后要进行的对日本登陆作战他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剪除这个对中国危害最大的国度的时候,更是如此。因此,不得不勉强自己,打起精神。
“不能说你在害怕,该说你是在担心,担心英国可能会偏帮偏向,暗中、乃至明下里援助日本,是不是”
甘滢不再多说,原地碰了个头,“知臣者莫过君。”
“你若是心存这样的想法,就可见你在美国这数年时间,全是用在攻读学业,而眼界从未开阔。”皇帝说道,“你们真的以为,英国人会插手到两个亚洲国家的战争中来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想一想,英国商人每一年要在中国赚取多少银子获得多少利益中日开战,对英国人而言,只会高兴,而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满甚至可以说,英国人只盼着这场战争能够永久的打下去,他好从中渔利。朕知道,英国人偏帮日本,所图谋的,也只是银钱上的利益,只要由银子可赚,英国人才不会管日本的死活呢当年”
他语速飞快,几乎泄露天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折,在手中一扬,说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这是辽宁巡抚左宗棠的奏折,朕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