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赶紧跪下,旁人又说好说歹,替他求情。纵令如此,仍为刘总管狗血喷头地痛骂了一顿。当然,差使还是交了给他。
这一下,师曾就惨了。当赵双山赍着黄封到门时,他只当立山已经打点妥当,不慌不忙地唤家人备好香案,俯跪在地,只以为赵双山将上谕念过一遍,便算申饬过了。
赵双山也不慌不忙地,先念上逾前半段:“该大臣等所司何事,而任听司员等浮开挟制,肆无忌惮至于如此,所奏殊不成话总管内务府大臣均着传旨申饬。”
念这段的声音相当平和,所以师曾丝毫不以为意,只等赵双山将钦此,二字念出口,便待谢恩,谁知不然,还有下文。
“复据奏称,”赵双山的声音提高了,“英绶、文麟罚款缴清,请赏还顶戴等语,所奏殊属冒昧。文麟系师曾之子,该大臣不知道远嫌,尤属非是着再行传旨申饬。师曾”
“师曾在”
“你们爷儿俩要脸不要脸”
由此开始,赵双山尽情痛骂,将受自刘总管的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在师曾身上。而师曾挨了骂,还得磕头申谢,因为雷霆雨露,莫非皇恩。
内务府大臣全堂被申饬的上谕,到第二天才由内阁明发,不经军机而用醇贝勒奉旨,的字样开端,提到内务府请指款借拨,一节,准由海军衙门存款内,借银四百万两,分作五年归还。
原来如此翁同恍然大悟,同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他一直在担心,内务府为修园子垫借的款子,如果奉旨由户部筹拨,便是绝大的难题,不遵则抗旨,遵旨则有惭清议,而且愧对阎敬铭。如今指明由海军衙门借拨,兴此一例,户部将可以不再为难。当然,修园的工款,大部分还是得由户部来筹,只不过所筹者,是筹足定额的海防经费而已
这是一套自欺欺人的障眼法,在翁同固然可以装糊涂、逃责任,但却不能为清流所容。新近由江苏学政卸任回京的兵部左侍郎黄体芳,觉得忍无可忍,决定上奏纠劾。
拟好奏折,尚未呈递,来了个不速之客,是黄绍箕的同年杨崇伊,他们咸丰二十三年一起点的翰林,此时都在当编修,杨崇伊也是翁同的小同乡。江苏籍的翰林大都看不起盛宣怀,唯独杨崇伊是例外,一向跟海军衙门走得很近。
因此,黄绍箕见他来访,便存戒心,闲谈了好一会,杨崇伊忍不住探问:“听说老伯这几日将有封奏”
“背人焚谏草,父子也例外。”黄绍箕答道,“家父有所建言,向来不让我与阔的。”
这话就显得不够朋友了杨崇伊心里在想:谁不知道翰林四谏,之一的黄体芳,谏草大都出于爱子之手只是心中不满,口头却无法指责,只好暗中规劝:“今天快进腊月了,急景凋年,何必还淘闲气害得一个年都过不痛快”
黄绍箕微笑不答,打定主意不让他有往深处探究的机会,杨崇伊话不投机,也就只好败兴而归。
黄绍箕自然将杨崇伊的话,告诉了他父亲,黄体芳笑笑说道:“反正这个年总归有人不痛快,不是我就是杏荪。或者两个人都不痛快。”
当天递了折子,第二天一早黄匣子送到皇帝寝宫里,让他一起身就不痛快。召见军机的时候,首先就谈黄体芳的奏折。由于折子发下去时,并无指示,军机大臣都不明他的意向所在,所以不敢胡乱回答,都沉默着要先听了他的话,再作道理。
“黄体芳跟曾纪泽,是不是有交情啊”
这样问话,用意不难明白。黄体芳的奏折中建议:开去盛宣怀会办海军的差使,责成曾纪泽专司其事。他是想弄明白,黄体芳到底是帮曾纪泽说话,还是跟盛宣怀过不去。
奕无从置答,回身低声:“翰宇,你回奏吧”
沈葆桢随即高声说道:“回皇上的话,曾纪泽与黄体芳,并无渊源,不见得有什么交情。”
“照这样说,完全是看不得盛宣怀喽”皇帝问道,“朕看也是黄体芳的话好刻薄。盛宣怀这个人朕知道他,起居豪奢,而为人又有些尖刻,但这几年在北洋海军衙门,也办了不少事,真正有目共睹。说他光是会用钱,百弊丛生,毫无成效,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吗”
“是”肃顺附和着说,“奴才也以为,黄体芳的话,说得太过分了”
“黄体芳是翰林院侍讲,也算朝廷的大臣,又不是梁鼎芬这些新进的翰林可比。他上这个折子,让人实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问道:“你们看怎么办”
听这一说,他的意思完全清楚了,把黄体芳跟因为参盛宣怀而丢官的梁鼎芬相提并论,可以想见他的恼怒。奕便即答道:“应该交部严议”
“对了交部严议。”皇帝说道:“大办海军,让盛宣怀会办,是大家多少日子商量才定规下来的。难道就都不及黄体芳一个人的见识何况大臣进退,权柄操在朝廷,他凭什么说这个不该用,那个该用你们拟一个批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