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牢司的主事叫张远帆,给大人行了礼,只听他说,“内阁具奏,和中堂凌迟处死;福尚书福长安是斩立决。不过听说,十公主为她公公求情,赐令自尽,福尚书大概改为斩监侯。”熊枚交代了几句,又问道,“赐令自尽是怎么个规矩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那就下去准备吧。”熊枚这样说,“等一会儿董尚书来了,大概就要动手了。是了,要不要通知家属”
“这要看大人的意思。”
“照规矩应该怎么样”
“这没有准规矩,”张远帆答说,“像这种赐大臣自尽的情形,已经多年没有过了。vex”
“照绞刑的规矩呢”
绞刑是在监狱行刑的,照例是事后通知家属认领尸体,但也有人家事先花了钱的,得知小心,在刑部后面找一座庙,预备棺木成殓的,张远帆把这些说明,熊枚即时做了决定:通知丰绅殷德。
到了巳时,董诰赍旨到刑部,内容如下,“就和珅罪状而论,其压拦军报,有心欺隐,各路军营,听其意指,虚报首级,坐冒军粮,以致军务日久未竣,贻误军国,情罪尤为重大,即不照大逆罪凌迟,亦应照讷亲之例,立正典刑。此事若于一二年后办理,断难宽其一线,唯现当皇考大事之时,即将和珅处决,在伊固为情真罪当,而朕心究有所不忍,顾念其曾任首辅大臣,于万无可贷之中,免其肆市,和珅着加恩赐令自尽。”
旨意中同时提及的还有一个福长安,“和珅既已从宽赐令自尽,福长安亦从宽改为斩监侯,并着监提福长安前往和珅监所,跪视和珅自尽后,再押回本狱监禁。”
除了和珅和和党第一走狗的福长安之外,其他如大学士苏凌阿、吴省兰、李潢、李光云、吴省钦等,或者命其原品致仕,或者降级调用,全部放了过去;甚至是那个身份尴尬的丰绅殷德,也只是革去了公爵,而保留了伯爵。
走笔至此,说几句题外话,和珅之死的一段,取自清人笔记。但在我看来,这种只问首恶,余者不究的做法只能在当时让天下人无不感念圣德但实际上,嘉庆帝的这种做法很不聪明。
如果他能够借此切实整顿吏治,尤其对八旗贵族痛切裁抑,讲究实学。也就不至于在后来鸦片战争中落得那么一个一败涂地的凄惨局面了。
说话间董诰赶到,另外,把福长安也提到了,张远帆来回。请示行刑的时间。“刚刚交了午时,动手吧”
“别。”董诰为人宽厚,吩咐道,“派人去看看,也许和中堂正在吃饭,别打扰他这最后一顿。”
“回大人的话,和中堂已经吃过了。”
“那就动手吧。”董诰对熊枚说,“我宣旨。你监视。”
于是进到火房,和珅立刻知道到时候了,只见张远帆进门打千,“请中堂领旨。”
“预备了香案没有”
“只预备了拜垫。”
“这也是的。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恩旨,用不到设香案。”说着话,和珅举步走出,董诰面南而立,等和珅跪好。董诰朗声宣读,“大学士和珅种种悖妄专擅,罪大恶极,大学士九卿文武大员翰詹科道等。奏请将和珅照大逆律凌迟处死,着加恩赐令自尽。钦此”
和珅很吃力的碰了个头,由彭华搀扶着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望阙谢恩。
“和中堂,请先休息,如果有什么话,我可以代奏。”
“承情之至,承情之至。”和珅行了一礼,“两位请里面坐。”
把董诰和熊枚请到屋中,在临窗而设的一张方桌前坐下,和珅拱拱手,“刚才叫我和中堂,实在是受之有愧,今日之下,该我称两位为大人才是。”
“哪里,此刻只叙私礼,不及其他。”
“是极,是极。我称你蔗林,你叫我致斋。”说到这里,和珅迟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很凝重,又似是忧伤,又似是愤恚,最后说道,“蔗林,你问我有什么话可以交代,请你面奏皇上,和珅悔之晚矣,尤其是最后一招之错,满盘皆输。”
“蔗林,我说这话你大约不会相信,但我晚死了半个月,早死十五天,我不但不会家破人亡,或者还会有优诏褒奖,”他说,“我这样说未免言之过甚,但以今上之仁厚,对我既往不咎,不算奢望。”
“哦”董诰难免好奇,“你说错了哪一招”
“太上皇大敛之后,我在初三的晚上就服毒殉主,那一来,你想呢”
董诰一愣,朝中人都知和珅必败,也都设想过他会如何求免,一般的看法,都倾向于他会以报效川楚军费为名,献出巨额家财,加上十公主的求情,或者能够免死,却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所以一时间也无法评估得失了。
但稍微多想一想,董诰不觉为和珅惋惜,他想到了一条无上善策,竟不能毅然而行“和中堂,”他依旧用尊称,“我真为公惋惜一念犹豫,致有今日。正月初三那天,我公以受上皇逾分深恩,愿侍上皇于天上为名,仰药自裁,大臣殉主,事所罕见,则以皇上之纯孝,决不会再念前恶”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激动了,“中堂当时若真能就上商于下走,我必力赞其成,尽心为中堂2一通遗折,自信纵无优诏,也必有温谕。”
董诰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如今廷议照大逆律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