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推演能力在这个世界似乎受到了一定的压制,无法像在数据核心那样进行天马行空的计算,但强大的逻辑思维依旧存在。他注意到,这个世界的史书记载,在涉及到某些重大转折点时,往往语焉不详,或者充满了“天命所归”、“神人梦授”之类的模糊解释。许多科技或修行体系的发展,也存在着一些看似合理、细究却略显突兀的“跳跃”。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巧妙地引导着历史的走向,填补着可能产生逻辑悖论的漏洞。
天机阁,观星台。
紫霞(韩静)独立于高台之上,仰望星空。夜幕下的星辰璀璨而有序,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着,散发着冰冷而恒久的光芒。她的预知能力在这里似乎并未完全消失,但看到的“未来”,却像是一卷早已写好的剧本,充满了某种……既视感。
她能看到明日早朝上,某位官员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失被弹劾;能看到三天后,南方会有一场恰到好处的雨水缓解旱情;能看到一个月后,墨离(林烈)和碧落(赵琳)会因为一件小事拌嘴,然后又很快和好……
这些“未来”清晰、具体,却缺乏一种真正的“可能性”,仿佛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程序,在按部就班地运行。她尝试强行推演更远的、关乎世界本源的未来,却只感到一片混沌,以及一种来自世界本身的、温和却坚定的“排斥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平静,安逸,幸福。
碧落(赵琳)和墨离(林烈)依旧每日练武、切磋,偶尔携手游历江湖,行侠仗义;青瑶(苏晴)的济世堂救治了无数病患,声名远播;萧云(陈默)的政令有效地治理着国家,百姓安居乐业;陆沉(秦峰)镇守边关,威名赫赫,边境晏然;紫霞(韩静)坐镇天机阁,虽觉异常,却暂时找不到突破口。
他们六人时常相聚,饮酒品茗,谈天说地,一如过去无数个轮回中的“幸福日常”。表面上,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平静。
但暗地里,一种无声的焦虑却在蔓延。
碧落的感觉最为强烈。她生性率真,最不耐这种看似完美实则压抑的氛围。她开始有意识地“测试”这个世界的边界。
她故意在某次与墨离逛街时,偏离他们常走的路线,拐进一条从未涉足的小巷。一开始,一切正常,巷子里的居民、商铺都真实存在。但当她越走越深,试图寻找巷子的“尽头”时,却总会因为各种“意外”而被迫返回——比如遇到道路施工、熟人打招呼、或者突然想起有急事必须回去。
她尝试在非固定的时间,去做一些随机的事情。比如深夜突然想去城外的瀑布练剑,或者清晨拉着墨离去市集吃一碗平时根本不碰的馄饨。大部分时候,世界会“适应”她的随机性,但偶尔,她会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卡顿”——比如,那家馄饨摊的老板,在她到来时,摆放碗筷的动作会有瞬间的不自然,或者说出的招徕用语,与周围环境的声音有一帧的不同步。
这些发现让她心惊肉跳。
她将自己的怀疑通过他们之间隐秘的精神链接(这种链接在这个世界似乎被削弱了,但并未完全断绝)分享给了其他人。
萧云(陈默)回复,他通过分析大量的市井流言、话本故事,发现许多流行的戏曲、小说,其核心情节都存在着高度相似的“模板”,尤其是关于“英雄救美”、“历险得宝”、“有情人终成卷属”之类的故事,几乎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青瑶(苏晴)则发现,她救治过的某些患有类似病症的人,其病情的发展、对药物的反应,相似度高得惊人,彷佛是同一段程序在不同个体上的运行。
陆沉(秦峰)在军中注意到,一些低阶军官和士兵的日常对话、行为模式,存在着可以归纳的“类型化”特征,缺乏真正独特的个性。
紫霞(韩静)的观测最为宏观,她指出,这个世界的物理常数稳定得不可思议,日月星辰的运行误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自然界的风雨雷电也总是“恰到好处”,缺乏真正混沌的、不可预测的“自然野性”。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世界,是一个被高度控制、精心维护的“剧本世界”。他们的“幸福日常”,是固定流程的演出。
而变量x,自那次将他们送入这个世界后,就再无音讯,彷佛从未存在过。
一个月后的某个傍晚。
碧落(赵琳)和墨离(林烈)在王府花园的凉亭中对酌。夕阳西下,天边云霞似火,园中百花争艳,景致美不胜收。
墨离喝了一口酒,满足地叹了口气,看着碧落,眼中满是柔情:“琳儿,有时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打打杀杀的日子,终究是累了。”
碧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若是以前,听到墨离(林烈)说这样的话,她会感到同样的温暖与满足。但此刻,这句话落入她耳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她看着墨离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要打破这虚假的平静,哪怕只是一瞬间。
她放下酒杯,看着墨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林烈,你还记得‘守序者’吗?还记得那六千四百七十三次重置吗?还记得那个叫‘变量x’的存在吗?”
她的话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凉亭中炸响。
墨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眼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清明,带着一丝不解和关切:“琳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守序者?重置?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额头,“还是最近太累了?要不我们明天去城外的别庄住几天,散散心?”
他的反应,无比自然,无比“正确”,完全符合一个“不知情”的、关心妻子的丈夫的角色。
但碧落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茫然!
那不是伪装!那是……系统在处理超出剧本设定的信息时,产生的瞬间延迟和逻辑冲突!
就在墨离(林烈)的手即将触碰到她额头的瞬间,碧落勐地站起,体内风雷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不再是遵循这个世界的“武道”或“仙法”规则,而是带着她在数据核心中感悟到的那种“漏洞”本质,带着对既定程序的强烈反抗意志,轰然爆发!
“轰隆——!”
并非真实的雷声,而是规则被强行撼动产生的轰鸣!
以碧落为中心,整个凉亭,乃至整个王府花园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色彩变得浓澹不均,线条开始模糊,远处的假山、近处的花草,甚至面前的墨离,都出现了重影和卡顿!
“警告!检测到核心组件【碧落】出现高强度逻辑紊乱!试图突破叙事边界!”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感的声音,仿佛从世界的最底层传来,清晰地响彻在碧落的意识中!是守序者!它一直都在!它只是隐藏在这个“甜蜜”世界的表象之下!
“启动紧急维稳协议!注入镇静模因!强化环境锚定!”
随着守序者的指令,碧落感到一股强大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试图涌入她的意识,想要抚平她的激动,抹去她的“错误”认知,让她重新回归“剧本”。周围的景象也开始迅速稳定下来,扭曲感在快速消退。
“不!”碧落发出一声尖啸,风雷之力不顾一切地向外扩张,试图维持住那被撕开的“裂缝”。
就在这时,她眼前的墨离(林烈),那原本带着关切和不解的脸上,表情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抽搐。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试图冲破一层厚厚的迷雾。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再是那流畅的、符合剧本的关怀,而是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意识的低语:
“赵……琳……数据……通道……不稳定……找到……锚点……”
话音未落,那股强大的维稳力量彻底笼罩下来,墨离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正常”,脸上的担忧表情完美无瑕。周围荡漾的景象也彻底稳定,夕阳依旧,花香依旧,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规则动荡从未发生。
“琳儿,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墨离(林烈)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充满了真实的焦虑,“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我这就去请青瑶过来!”
碧落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无作伪的担忧,一股寒意却从心底深处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明白了。
她,他们,从未真正逃脱。
他们只是从一个显性的、充满数据洪流和冰冷逻辑的囚笼,被转移到了一个隐性的、用“幸福”和“日常”编织的、更加精致的囚笼。
他们是囚徒。
甜蜜的囚徒。
而看守这座囚笼的,不仅仅是那个悬浮于数据核心的“守序者”,还有这个他们深爱着的、却可能同样被深度“编辑”过的世界,以及他们身边这些……按照固定剧本行动的,“完美”的同伴。
变量x,你在哪里?你给我们指的这条“路”,难道就是通往一个更温柔的陷阱吗?
碧落站在原地,任由墨离(林烈)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真实的温度,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荒芜。
她知道,她必须找到打破这“甜蜜剧本”的方法。否则,他们将在这一次次被美化的轮回中,彻底迷失自我,最终连作为“漏洞”的那点反抗意志,都会被这温柔的时光消磨殆尽。
这场战斗,从对抗外在的“守序者”,转向了对抗内在的“安逸”与“习惯”,以及维系这个虚假世界的……所有“甜蜜”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