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解脱。
“李墨!!”
秦晖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殿顶,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个背叛了他的影子。
“你疯了?!给本相站起来!”
李墨没有听见。
他跪在那里,泪水决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
“臣……没疯。”
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望向龙椅的方向,声音嘶哑而破碎。
“是臣醒了。”
他用拳头,一下,一下,重重地捶打着光洁的金砖。
“是季先生的《问天道疏》,是他用血写的‘公道何在’……把臣从二十年的噩梦里,彻底砸醒了!”
“陛下!”
他猛地叩首,额头与金砖碰撞,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山居杂谈》一书,确系秦晖剽窃其亡友苏文纪之遗稿!”
“王御史自焚一案,那份伪造的遗书,也正是臣……在秦相逼迫下,用火浣墨,亲笔所书!”
一桩桩,一件件。
这是一个核心帮凶,用自己的前途和性命,为这场审判,献上了最后的祭品。
秦晖没有再咆哮。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墨的背影,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搐。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墨。你很好。”
那声音平静得可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不是愤怒,是宣判。
百官骇然。
他们何曾见过权倾朝野的秦相,露出这般模样。
天子走回了御阶之上,转身,落座。
他的视线,最后一次落在秦晖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钝了、废了的兵器。
“秦爱卿。”
“朕,累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体恤的口吻,缓缓说道。
“你也累了。”
“科场舞弊一案,牵扯甚广。朕,需要时间理清。”
“这三日,爱卿就不必上朝了。”
声音轻得像风,却让金殿的温度降至冰点。
“回府,好生静思己过吧。”
秦晖身体猛地一僵,滔天的杀意和不甘瞬间被这刺骨的寒意浇灭。
这不是宽恕。
这是君王在磨刀。
磨一把,用来宰杀功臣的刀。
“臣……遵旨。”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整个人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瞬间苍老了十岁。
“退朝!”
内侍高唱声中,这场惊心动魄的“文斗御状”,暂落帷幕。
百官退散,秦晖被几个门生搀扶着,踉跄走向殿外。
经过季长风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两人对视。
秦晖的眼中,怨毒和疯狂已经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死寂的深潭。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斯文。
“季先生,好手段。”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这盘棋,你确实赢了朝堂。”
他直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意有所指地补充。
“可棋盘之外,还有天地。”
“三日后,不知先生……是否还能站在这金銮殿上,领受陛下的恩赏呢?”
说完,他不再看季长风,转身,在门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入殿外的阳光里。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
季长风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心中一片雪亮。
秦晖不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是一条知道自己必死,却要在临死前,拖着整个棋盘、连同所有棋手一起坠入深渊的毒龙。
这三日,京城,不会平静。
这三天,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