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闭上眼,努力回想着刚才在掌心凝聚出水流的触感。白色的法阵在他颤抖的指尖前方艰难地勾勒、旋转。法阵中心,一点微弱的水汽艰难地汇聚,最终凝聚成一颗只有黄豆大小的水珠,颤巍巍地悬浮着。
“去!”他低喝一声,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水珠如同被无形的手指弹射出去,啪嗒一声,打在了木偶粗糙的膝盖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微不足道的水渍印记。男生看着那点水渍,脸上却露出了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这仿佛点燃了引信。
嗡…滋啦!
一道细小的、蓝白色的电蛇从一个少女指尖的法阵中窜出,如同受惊的银鱼,歪歪扭扭地撞在木偶的胸口,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噗!
一团拳头大小、摇曳不定的橘红色火球从一个壮汉面前射出,带着灼热的气流,轰击在木偶的肩膀上,点燃了一小块木头,冒出缕缕青烟。壮汉赶紧手忙脚乱地试图控制火焰的蔓延。
呼…
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微风,带着割裂空气的锐意,从一个男孩面前掠过,在木偶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草原上,如同无数微弱的萤火虫被惊扰。成千上万个白色的法阵在青翠的草毯上此起彼伏地亮起、旋转、熄灭。微弱的爆炸声、滋滋的电流声、沙沙的摩擦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水流撞击的啪嗒声…各种细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草原的低语。
每个人都在专注地重复着:闭眼感知魔力流动,抬手构建法阵,意念锁定目标,感受那短暂的、魔力凝聚的前摇瞬间,然后释放。再感知魔力的消耗与恢复,体会施法后的微妙脱力感。
有人皱眉苦思,反复调整着法阵的结构;有人满头大汗,努力维持着魔法的形态;有人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火球比刚才稳定了一丝;有人沮丧地看着自己召唤出的、转瞬即逝的微弱光点。
时间在这片被模拟出的、广袤而静谧的草原上无声流淌。万千初学者如同朝圣的信徒,在沉默中一遍遍重复着魔法的初啼,在生涩的练习中,笨拙地触摸着那扇被神明亲手推开的、通往超凡世界的大门。
而江妍,依旧悬浮于空,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下方那片由无数微光、低语和汗水构成的、充满无限可能与笨拙生涩的未来图景,如同一位沉默的、葬送了旧时代、又亲手播撒下新时代种子的观察者。风,吹动了她黑色的发梢。
一个小时,在无数次的抬手、凝神、构筑法阵、魔力倾泻中悄然流逝。
草原的风依旧带着青草和野花的淡香,拂过每个汗流浃背的身影。初春微凉的空气,也驱不散练习者们额角滚落的汗珠和脸上因魔力透支而泛起的潮红。他们的呼吸粗重,抬起的右手微微颤抖,指尖凝聚法阵的光芒也明显黯淡、滞涩了许多,不复最初的灵动。每一次施法,都伴随着更深沉的疲惫感袭来。
但那双双眼睛里,疲惫之下燃烧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与专注。有人看着木偶上累积的焦痕、水渍、冰霜或裂痕,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有人闭着眼,反复回味着刚刚一次相对流畅的施法过程;有人咬着牙,不顾透支感,仍在尝试凝聚下一次攻击。
江妍悬浮于空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坐标。黑色的瞳孔平静地扫过下方这片由汗水、喘息和微弱魔法光芒构成的图景。她没有催促,没有评价,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
当时限抵达的瞬间,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垂下了视线。
“回去吧。”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无形的钟声,清晰地敲响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今天就到这里。”
随着她的话语,脚下那片望不到边际的、生机勃勃的草原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瞬间开始扭曲、模糊!
视野被纯粹的白光吞没。
没有眩晕,没有失重感。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
当光芒褪去,脚下重新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鼻腔里再次涌入消毒水和崭新建材混合的、属于现实世界的气息时——
所有人都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回到了灯火通明、座椅排列整齐的源能研习馆内。
脚下是光滑的地板,头顶是璀璨的穹顶。刚才那广袤的草原、清新的空气、木偶、甚至汗水浸透衣衫的感觉…都如同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身体深处残留的、真实的疲惫感和魔力耗尽的空虚感,清晰地提醒着他们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场馆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魔力流过的余温,脸上残留着从梦境回归现实的恍惚和深深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