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三声急敲。
然后一顿。
又是笃,笃,笃——三声急敲。
义净约定的信号!
湛然脸色骤变,猛地推开玉竹,踉跄后退,嘶声高喊:“来人!来人啊!”
玉竹怔在原地,脸上柔情瞬间褪去,化作冰霜般的冷厉。她看着湛然,眼中碧色大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设局害我?!”
“妖孽!”湛然指着她,声音发颤,“你……你害我至此,还想狡辩!”
“我害你?”玉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湛然啊湛然,这三个月来,我夜夜陪你,何时害过你半分?倒是你——你如今听了旁人挑唆,便要置我于死地?!”
她说着,披衣欲走。
湛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腰:“你不能走!”
“放手!”玉竹厉喝,反手一推。
那力道大得惊人。湛然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桌角上。咔嚓一声,桌角碎裂,木屑纷飞。他滚落在地,胸口剧痛,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血来。
血是青黑色的,溅在地上,嗤嗤作响,冒起青烟。
玉竹看也不看他,转身冲向门口。可手刚碰到门闩,门外忽然金光大盛——
八面杏黄小旗从八个方向升起,悬在半空,无风自动。旗上的“唵”字射出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整个禅房院落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诵经声响起。
不是一人,而是八人齐诵,声音洪亮庄严,正是《楞严咒》: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金光如潮水般涌来。玉竹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踉跄后退。那金光照在她身上,竟像烧红的铁烙在皮肉上,嗤嗤作响,冒出青烟。她身上那件大红洒金裙,在金光中迅速褪色、焦黑,最终化作飞灰。
露出底下……不是人的肌肤。
而是竹皮。
青绿色的,带着节纹的,真正的竹皮。从脖颈开始,一直延伸到手臂、胸口。那竹皮在金光中扭曲、开裂,渗出琥珀色的汁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竟将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妖孽现行了!”
屋顶传来义净的喝声。老法师立于屋脊之上,杏黄袈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桃木拂尘一挥,万千银丝激射而出,如天罗地网,朝玉竹当头罩下。
玉竹抬头,眼中碧色疯狂闪烁。她尖啸一声,身形忽然化作一团绿烟,从拂尘银丝的缝隙中钻出,朝院外飘去。
“哪里走!”
八名武僧齐声大喝,枣木棍齐齐挥出。棍风呼啸,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那团绿烟逼回院中。
绿烟落地,重新凝成玉竹身形。可此刻的她,已全然没了方才的美艳——竹皮覆盖了半张脸,左眼完全变成碧色的竖瞳,右眼还保留着人形,却流下琥珀色的泪。长发根根竖起,发梢竟化作细长的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你们……你们逼我的!”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地上那些琥珀色的汁液忽然活了过来,像有生命般蠕动、汇聚,最后凝成数十条细长的、竹根般的触手,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触手所过之处,青砖碎裂,草木枯焦。一名武僧闪躲不及,被触手缠住脚踝,顿时惨叫一声——那触手像烙铁般灼烧皮肉,更要命的是,竟在往他血肉里钻!
“斩!”义净厉喝,拂尘一挥,一道金光斩下,将那触手斩断。
断掉的触手落在地上,扭曲挣扎,最后化作一滩脓水。
玉竹见状,眼中闪过狠色。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是琥珀色的,在空中化作一片血雾,迅速扩散。血雾所及,金光顿时黯淡,杏黄小旗摇晃不定。
“不好,她要拼命!”义净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凌空抛下。
佛珠共一百零八颗,颗颗刻满细密梵文。在空中散开,每颗珠子都射出金光,结成一张更密、更强的网,将血雾牢牢困住。
玉竹被困在网中,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去。竹皮开裂处越来越多,琥珀色汁液汩汩涌出,在地上积成一滩。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金光,落在刚从屋里爬出来的湛然身上。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恨,有怨,有不解,还有一丝……湛然看不懂的悲伤。
“负心郎……”她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传到湛然耳中,“你……你设局害我……”
话音未落,她忽然仰天长啸。
啸声凄厉,直冲云霄。随着啸声,她发间那支金镶玉步摇砰然炸裂,碎片四溅。长发完全化作竹叶,在风中狂舞。她双手一合,整个人再次化作绿烟,这次不是朝外冲,而是朝地下钻去!
“拦住她!”义净疾呼。
可已经晚了。绿烟触地即没,像水渗进沙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那滩琥珀色汁液,还在冒着丝丝青烟。
金光渐渐散去,杏黄小旗飘然落下。八名武僧收棍而立,个个气喘吁吁,汗湿僧衣。院中一片狼藉——青砖碎裂,草木焦枯,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和那股甜腻的竹香。
义净从屋顶跃下,步履有些踉跄。方才一战,他耗损不小。他走到玉竹消失的地方,蹲下身,从泥里捡起一截断簪。
是那支步摇的簪头,金镶玉的部分已经碎裂,只剩下半截竹质的簪身。断口处,正缓缓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老法师将断簪凑到鼻尖闻了闻。
竹叶清香混着……血腥气。
很淡,但确确实实是血的味道。
他眉头紧锁,站起身,望向竹林方向。夜色中,那片竹林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义净知道,那妖物受了重创,此刻必定躲在某处疗伤。
而下次她再来时,只怕……会更凶,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