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快没了。”他低声道，石生凑过来，看见老婆婆的嘴唇已经发紫，鼻翼扇动得越来越慢。少年心里一紧，想起昨天那个没能撑过去的小孩，也是这样慢慢没了气息的。他忽然抓起一块没烧透的木炭，在地上写道：“她还能活吗？”——他知道师父不喜欢说不吉利的话，可他实在想问。

双经渡看着地上的字，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老婆婆额前的乱发拨开，露出布满皱纹的额头。“能不能活，要看她自己的气还能不能提起来。”他缓缓坐下，就坐在老婆婆身边的稻草堆上，从怀里掏出那本磨得卷了边的《金刚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穿过陶锅的咕嘟声，穿过患者的咳嗽声，稳稳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石生记得父亲说过，念经是和尚做的事，可此刻听着双经渡念诵，他竟觉得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恐惧好像被捋顺了些。

年轻媳妇的呻吟渐渐停了，汉子的抽搐也轻了，连那个咳嗽的老者都安静下来，只是眼神茫然地望着双经渡的方向。烛火明明灭灭，将经文的影子投在墙上，那些字仿佛活了过来，在斑驳的泥土上流淌。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双经渡念到这里时，忽然顿了顿，因为他感觉到手心下的老婆婆手腕，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他赶紧再搭脉，那线游丝般的脉象，竟然真的强韧了一丝！

“石生，药熬好了吗？”他扬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石生赶紧端过陶锅，用破碗舀出药汤，吹得半凉才递过来。双经渡接过碗，小心地扶起老婆婆，将药汤一点点喂进她嘴里。药汤很苦，老婆婆皱着眉，却神奇地没有吐出来，几滴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在下巴上凝成小小的珠滴。

就在这时，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烛火猛地一暗，差点熄灭。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那老者的儿子下意识地将父亲护在身后，石生也抓起了身边的柴刀——这些天，官府的人、抢东西的流民，都是这样突然闯进来的。

门口站着个黑影，裹着件破烂的蓑衣，看不清脸。双经渡放下药碗，慢慢站起身：“深夜至此，是求医还是避寒？”

那黑影没说话，却慢慢跪了下来，“咚”地磕了个响头，蓑衣上的雪沫子簌簌落在地上，化成一小滩水。“先生救救我闺女……”一个嘶哑的女声响起，带着哭腔，“她快不行了……”

石生举着柴刀的手慢慢放下了，他看见那黑影身后，还拖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蜷缩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没了气。双经渡深吸一口气，刚要迈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是那个瞎眼老婆婆，她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浑浊，却能看见些模糊的影子了。

“水……”老婆婆哑着嗓子说，这是她入院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水。石生又惊又喜，赶紧跑去舀水，却发现陶锅里的药汤已经见了底，只剩下锅底的药渣。

门口的女人还在哭，雪越下越大，已经开始往庙里飘了。双经渡看着地上那三个刚缓过劲的患者，又看看门口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眉头再次拧了起来。他的银针还插在患者身上，锅里的药已经没了，而怀里的神曲，刚才已经全放进药汤里了。

那瞎眼老婆婆喝了水，忽然抓住双经渡的衣角，用尽力气说：“先救……孩子……”

双经渡的心猛地一颤，他回头看了看老婆婆，又看了看门口那个在雪地里几乎冻僵的小小身影，终是咬了咬牙。“石生，把剩下的芦根再煮一锅，多添柴。”他说着，迈步朝门口走去，破庙里，《金刚经》的余韵还在梁柱间回荡，混着风雪声，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想知道那雪中的孩子能否得救？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