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很快有了惊人发现。
测量组报告大坝主体结构的混凝土标号严重不足,偷工减料程度触目惊心。
更蹊跷的是,走访组在附近村里打听到,去年施工期间,经常有深夜运输的卡车往水库方向开,但工地上却从没见过这些建材。
这是在用豆腐渣工程套取国家资金啊!赵大力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与此同时,对高小虎的审讯在县公安局那间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红色标语的审讯室里连夜进行。
老旧的打字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记录员费力地敲打着键盘,墙上斑驳的水渍和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诉说着这里的压抑。
凌晨两点,审讯取得突破。
在确凿的账本证据和警方持续的心理攻势下,精神濒临崩溃的高小虎终于松口。
他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钱…大部分钱,都交给财政局新上任的孙局长了…他说是帮领导收的,我们只管按时送,别的不能多问…”
“孙局长?孙前进?”参与审讯的王队长心头一震。
原财政局局长因高启盛案被牵连双规后,这个孙前进是刚从市里调来接任的,据说背景干净,能力突出,谁能想到竟然也是个藏得这么深的蛀虫!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陈默这里。
他毫不迟疑,立刻让通讯员小周去请代县长刘志国。
已是深夜,刘志国在县委宿舍接待了陈默。
他披着件灰色的棉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听着陈默的汇报,脸色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下越来越沉,手指间的烟烧到了尽头都浑然不觉。
“这个孙前进…真是胆大包天!”
刘志国狠狠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沉默了片刻,又抽出一支“红塔山”递给陈默,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陈默啊,到此为止吧,孙前进可以抓,但再查下去…牵涉太广,水太深了。”
陈默没有接那支烟,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刘志国:“刘县,如果我们就此停手,和那些我们亲手抓进去的保护伞,有什么区别?”
他拿出那份从歌舞厅搜出的黑色账本复印件,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串用特殊符号标记的记录:“您看这些符号,我们刚开始以为是乱码。但我让技术科的同志比对了一下,它们对应的日期,连起来正是县委政法委冯建国副书记的农历生日!而且,每次标记后不久,都有一笔大额资金流出。”
“冯建国?!”刘志国猛地站起身。
冯建国在安水县政法系统深耕多年,门生故旧遍布,为人看似低调随和,实则心思缜密,关系网盘根错节,是县里公认的“老资格”,连刘志国平时也要让他三分。
就在这时,赵大力连门都没敲,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也顾不上礼节了,气喘吁吁地说:“刘县,陈县长!刚…刚接到监控小组报告,冯副书记家里,半个小时内在用保密线路往市里打了三个电话!通话对象…很不一般!”
刘志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冯援朝这是察觉到了什么,在动用上层关系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刘志国在狭窄的宿舍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脚下的拖鞋发出“沙沙”的声响。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突然,他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抓起桌上那部需要总机转接的老式电话机,用力摇动手柄。
“总机吗?给我接市委书记办公室,加密线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老领导,是我,安水刘志国,有重要情况必须向您紧急汇报…”
电话通了,刘志国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汇报了足足十几分钟。
挂断电话后,他转过身,眼中之前的犹豫和恐惧已被一种坚定的光芒取代。
“市委书记指示,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刘志国声音沉稳,“先控制住孙前进,切断外部联系。然后,查!但是要快、要准、要狠,不能给对手反应时间!”
“明白!”陈默和赵大力同时应道。
陈默略一思索,补充道:“刘县,赵局,我有个建议,冯建国身份特殊,直接动他影响太大。
明天不是要筹备元旦安保工作会议吗?就以这个名义,请他来公安局‘指导工作’,等他到了…我们再当面‘请教’一些账本上的问题。”
赵大力眼睛一亮:“好主意!请君入瓮!”
刘志国也点了点头:“就这么办!记住,保护伞保护不了罪恶,只能让自己也永远见不到光!”
方案既定,赵大力立刻去安排控制孙前进和布置会场。
清晨的阳光刚刚照进办公室,内勤小王就送来了冯建国的回复。
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副书记不仅爽快答应了参会要求,还特意在电话里嘱咐:年底安保工作很重要,要扩大参会范围,把各乡镇的派出所所长都叫来。
赵大力拿着电话记录,眉头紧锁: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默接过记录纸,指尖在扩大参会范围几个字上轻轻敲击。
窗外的广播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与此刻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在试探,陈默抬起头,眼神锐利,也想趁机观察我们的动向,不过这样也好...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等候指示的小王说:就按冯副书记的要求办,通知所有派出所所长,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局里开会。
小王离开后,陈默压低声音对赵大力说:让便衣队的同志做好准备,明天会场内外都要布控。既然他要扩大范围,那我们就陪他演好这出戏。
赵大力重重点头,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开始部署。
窗外,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播放着《铃儿响叮当》的旋律,与公安局里紧张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陈默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县委大院的方向,冬日的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却照不透他眼中的深沉。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