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再说了，和南方那些私人资本搞合作，他们图什么？无非是图利！用他们的资本，来侵蚀、来控制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民族品牌和社会主义家底！林晓燕同志，你年纪轻，经验少，可要提高警惕，不能光看着眼前那点销量，就把老祖宗和原则都给卖喽！”

这话像一把刀子，直戳戳地甩了过来，带着上纲上线的狠劲儿。礼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凝住了。所有人都看着晓燕，看她怎么接招。

晓燕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得厉害。她认得这人，国营第一食品厂的副厂长，赵德柱，是省里有名的“老正统”，以作风强硬、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出名。

她站起身，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先朝赵德柱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赵厂长提的问题，很重要，俺……我也一直在琢磨。”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俺们‘林记’小，不敢跟国营大厂比。俺们就是想让这点心做得更好吃，更耐放，让更多老百姓乐意买，买得起。这算不算为国家、为社会主义出力，俺说不准大道理。俺就知道，工人师傅们拿了工资能养家，乡亲们吃了点心能念声好，这心里头，就踏实。”

她停了一下，看向赵德柱，语气依旧平和：“至于跟‘南北货栈’合作，俺们章程里写得明白，‘林记’的牌子、配方、根子，都得在俺们自己手里。他们是能帮俺们把点心卖到更远的地方，让更多人知道俺们这儿的味道。这算不算被侵蚀、被控制，俺觉得，事儿还没做，不能先自己吓唬自己。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路对不对，得走过才知道。赵厂长，您说呢？”

她没有硬顶，而是以柔克刚，把大道理拉回到了实实在在的过日子上。一番话，说得台下不少人暗自点头。连魏科长也眯着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赵德柱被噎了一下，脸涨得有些红，还想说什么，却被主持人打断了：“好了好了，讨论问题嘛，各抒己见。时间关系，我们进行下一项……”

交流会后半程，晓燕有些心神不宁。散会后，她随着人流往外走，心里头还在回想着刚才的刀光剑影。

“林晓燕同志，请留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晓燕回头，见是那位坐在魏科长旁边的清癯老者。魏科长也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位是咱们省商学院退休的苏望之，苏教授，也是咱们局特聘的经济顾问。”魏科长介绍道。

苏教授伸出手，和晓燕握了握，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小林同志，你刚才讲得很好，实在。”他微笑着，镜片后的目光睿智而温和，“尤其是关于‘路要走过才知道’那句话，很有见地。我这老头子，对你那个小厂子，和你说的‘南北货栈’，都挺感兴趣。怎么样，有空的话，陪我老头子聊聊？”

晓燕看着这位忽然出现的苏教授，又瞥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魏科长，心里明白，这省城的水，她算是越蹚越深了。新的故事线，就在这看似偶然的攀谈里，悄然展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