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哭着指向门外：“在……在城外河沿那边……一个破窝棚里……”

晓燕二话不说，拉起韩春冰凉的小手，对柜台后的小梅匆匆交代了一句：“小梅，你看下店，我出去一趟！”便带着韩春冲出了门，拦下一辆路过的三轮车，直奔城外。

城外河沿那片，是省城有名的贫民区，低矮破旧的窝棚连绵成片，污水横流，气味难闻。在韩春的指引下，晓燕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一个几乎要坍塌的窝棚前。掀开挡风的破草帘，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药味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

窝棚里没有灯，只有角落里一堆破棉絮里，隐约蜷缩着一个人影。晓燕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看去，只见一个面色蜡黄、瘦得脱了形的女人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娘！娘！俺把林阿姨找来了！”韩春扑到床边，带着哭腔喊道。

那女人，正是赵素珍，她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晓燕，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眼角滚下两行混浊的泪水。

晓燕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上前一步，握住赵素珍枯柴般的手，声音坚定：“大姐，你别怕！俺是林晓燕！春妮儿俺带走了，你放心，只要有俺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她！”

赵素珍看着晓燕，眼睛里闪过一丝释然和感激的光芒，然后，头一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娘——！”韩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晓燕紧紧抱住痛哭的韩春，看着窝棚里这人间惨剧，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对素不相识的母女托付，但此刻，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同情心，让她无法袖手旁观。

她拿出身上所有的钱，拜托闻讯过来的邻居帮忙料理赵素珍的后事，自己则带着哭得几乎虚脱的韩春，回到了“桂香斋”。

从此，“桂香斋”里多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晓燕给韩春洗了澡，换了干净暖和的衣服，让她住在铺子后面的小间里。韩春很懂事，虽然话不多，但眼里有活，扫地、擦桌子、帮着剥花生枣核，手脚麻利，生怕自己是个吃闲饭的。

街坊邻居们见晓燕突然收养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说什么的都有。有夸她心善的，也有暗地里嚼舌根，猜测这孩子是不是她在外头的私生女，甚至有人恶意揣测她是想找个童工。

对这些风言风语，晓燕一概不理。她只是觉得，既然接手了这条小生命，就得负责到底。她送韩春去附近的学校插班读书，晚上教她认字算数，闲暇时，也让她在一旁看着，学着辨认点心材料。韩春似乎对做点心很有兴趣，学得也快，那双原本怯生生的大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亮。

这天晚上，铺子打烊后，晓燕正在教韩春写自己的名字，顾知行来了。他看到铺子里多出来的小姑娘，有些诧异。晓燕便把遇见韩春母女以及收养韩春的经过告诉了他。

顾知行听后，沉默良久，看着在灯下认真写字的韩春，轻声道：“晓燕，你是个好人。不过……这孩子来历不明，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这世道，人心叵测。”

晓燕点了点头：“俺知道。可当时那情形，俺不能不管。春妮儿是个好孩子，俺看得出来。”

顾知行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韩春那张与晓燕并无半分相似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

日子一天天过去，韩春渐渐融入了“桂香斋”的生活，成了晓燕身边一个贴心的小帮手。她的到来，也给这间历经风雨的铺子，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气和暖意。

然而，晓燕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偶然闯入她生命的“春妮儿”，就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即将在她本就波澜起伏的命运中，激起更深、更不可测的涟漪。

这天下午，一个穿着干部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了“桂香斋”。她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踮着脚帮忙擦拭柜台的韩春身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请问，你是林晓燕同志吗？”女人走到晓燕面前，亮出了工作证，“我是区民政局的，我姓孙。我们接到群众反映，你这里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未成年儿童。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