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丫头这是明着抬举自己，暗地里却把自己想走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是啊。

她王熙凤都办不成的事，凭什么你林黛玉就能办成？

这话说出去，岂不是承认自己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王熙凤那颗高傲的心，哪里受得了这个。

林丫头虽句句都带着笑，字字都捧着她，却处处都向着那道士。

偏偏，让她连一丝火气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硬生生将那股憋闷咽下去，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

这林丫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一张嘴，比刀子还锋利。

过去只当她是个多愁善感，爱使小性儿的病秧子。

如今看来，这丫头的心里，亮堂得跟明镜似的。

王熙凤在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

今日这事，是办不成了。

但她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看清了林黛玉和这道士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林丫头，竟能直呼其为“陈大哥”。

而那仙师，从头到尾，虽未发一言，却也并未阻止林丫头的“放肆”。

这份亲近，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想通了这一层，王熙凤心里的那点不甘与屈辱，瞬间便散了。

她是谁，是荣国府说一不二的琏二奶奶。

能屈能伸，才是她的本事。

“你瞧瞧，你瞧瞧这张嘴。”

王熙凤脸上重新堆起亲热的笑容，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林黛玉的额头，那动作，仿佛刚才的僵持从未发生过。

“我说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我。”

“真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倒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不会说话了。”

她顺势拉起林黛玉的手，亲亲热热地拍了拍。

“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

“我原也就是过来给仙师请个安，见你在这里，逗你顽笑罢了。”

她转头看向陈玄，脸上是滴水不漏的恭敬与歉意。

“仙师清修，是我这个俗人打扰了。”

“前头还有一堆乱糟糟的事等着我，就不多叨扰了。”

她朝着陈玄微微福身，又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连忙上前，将小几上那个紫檀木托盘，连同里面贵重的人参灵芝，一并端了起来。

“这点子东西，仙师既看不上，我也不好留在这里碍眼。”

“改日得了什么真正稀罕的仙家之物，再来孝敬仙师。”

说完，她不再有片刻停留，拉着平儿，在一阵环佩声中，风风火火地转身下了楼。

那背影，依旧是挺直的，带着几分平日里的威势，只是那脚步，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分。

阁楼二层，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是那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王熙凤的脂粉香气，混杂着百年老参的药香，形成一种古怪又违和的味道。

仿佛刚才那场不见硝烟的交锋，还未曾散尽。

林黛玉回过身。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玄手边那张小几上。

几上，那盏炒豆儿为陈玄备下的雨前龙井，动也未动，茶汤清亮，热气已然消散。

她却看也没看。

径直取过青瓷茶杯。

她也不嫌弃，仰起那雪白的脖颈，将那半凉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