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早已挤满了各色人等。

最前头的，是几个身穿绯色官袍，一脸肃然的户部官员。

他们身后，是几位须发皆白，身着便服的老者，正踮着脚尖，引颈而望，神情中满是故友重逢的期盼。

稍远一些，荣国府的管事和仆役也占了一块地方，为首的正是贾琏。

他一身半新不旧的宝蓝色杭绸直裰，手里摇着折扇，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殷勤笑容，正与身旁的几位同僚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看到林黛玉的轿子，连忙走了过来。

“父亲的船，快到了吗？”林黛玉微微颔首。

“快了快了，刚有快船来报，已经过了张家湾了。”

就在此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林大人的官船！”

一艘巨大的三层福船，挂着“巡盐御史”的旗号，在数艘护卫船的簇拥下，缓缓靠向码头。

甲板之上，一道清瘦的身影，凭栏而立。

他身着石青色官袍，头戴乌纱，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髯在江风中微微飘动。

正是林如海。

他的目光越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越过那些谄媚的、敬畏的、期盼的脸庞，精准地落在了那道纤弱的青色身影上。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

林如海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林黛玉的心，也在此刻落回了实处，鼻尖没来由地一酸。

船一靠岸，贾琏与户部的官员们便一拥而上。

“林大人，一路辛苦！”

“下官户部郎中孙绍祖，奉圣命前来迎接大人！”

“如海兄，别来无恙啊！”

林如海一一拱手还礼，应付得滴水不漏，脚步却是不停，径直朝着林黛玉的方向走来。

喧闹的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他走到女儿面前，停下脚步。

千言万语，在人多眼杂的码头，终究只能化作最简单的一句。

“玉儿，我回来了。”

“父亲。”

林黛玉屈膝一福，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跟在林如海身后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温婉的妇人，正是从扬州便一直伺候的如眉。

她对着林黛玉温和一笑，又退后了半步。

林如海看向林黛玉。

“圣上已在神京赐下府邸，你先带人过去安顿，等为父从宫里出来，便回去。”

“女儿知道了。”

一番交代，简短迅速。

林如海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登上了前往皇城的马车。

林黛玉则在贾府仆役的指引下，重新坐上小轿，朝着那座陌生的“家”行去。

……

御赐的府邸，坐落在东城一条名为“静安”的巷子里。

青瓦高墙，朱漆大门，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没有荣国府那般连绵的气派，却自有一股清贵雅致的书香门第之风。

林黛玉下了轿，抬头看着门楣上“林府”二字，心中百感交集。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和父亲在神京的家了。

如眉早已带着从扬州跟来的几个家仆，在门口候着。

“姑娘，快请进吧，老爷临走前吩咐了，让您先挑一处自己喜欢的院子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