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让一家人更生气了。
当初你们多说“雪下不了几天”,等几天再去买年货,现在倒怪起自家来了。
自家又不欠任何人的,有钱就该倒霉,要事事都为着族人吗。
男人们不好对女人动手,女人们就上前推搡,林木媳妇被推得一个趔趄,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连掉在地上的篮子都忘了捡,里面还有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的干野菜。
王氏追到门口,叉着腰骂:“杀千刀的扫把星!大过年的来添堵,祝你家来年更穷!难怪林木越来越没出息,家里有你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媳妇,能好才怪!”
林山道:“以前只说林木心黑,为了躲土匪推自家侄女出去挡刀,没想到他媳妇也这么拎不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林海也跟着骂了一句。
狠狠骂了一通后,大家才回到火塘边。
王氏嘟嘟囔囔的抱怨“丧良心的玩意,跟着咱们家赚了那么多钱,种烟叶,洗皮料,烧炭,哪一样没赚钱,没我们家,他们早就死在金国人手下了,还有命在这儿膈应人,真是癞蛤蟆膈应人。”
“要我说,就不该事事都带着他们,惯着他们,这帮人那么多,也没落的什么好处。”
这次林呈难得的认为大嫂说的对,他们家这么拉族人,也没落的什么好处,两国战争没有爆发之前,每次有什么事,大家都会抱怨,说还不如呆在老家,也是后来发生了战争,大家才不说那些话了。
可之后有人意外去世后,他们的家人也免不了偷偷骂人,骂的自然是林呈林老头这些主事人。
人性就是如此,没什么好说的。
林呈也不是圣人,带着族人一来是人多有照应,熟悉的人都听自己的,一起出行家人也会安全些。
二来是,老爹和父兄们都对亲戚有很深的感情,照顾族人也是看在他们面子上。
闹了一场,刚才的热闹劲已经散了大半。
半晌没有人说话,就连孩子们也知道现在气氛不对,老实的坐在自家爹娘身边,乖乖伸手烤火。
这时候,火塘边罐子里的水煮开了。
沸水冒出来滴落在火上,浇灭了一小块火,灰层被水溅的乱飞。
林世福慌忙伸手去提罐把,刚碰到就“嗷”地叫了一声:“好烫!”
他甩着手指,疼得直跺脚,最后跑到院门口,把手指插进雪堆里,才好受些。
林老头无奈道:“你年轻,手上没茧子,不知道用布垫着?”
说着取来一块洗碗布,裹住罐把,把陶罐提出来,放在院子里的雪人身上。
陶罐碰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雪人半边身子都化了,罐里的水也凉得快。
他又把罐里的松子倒进筛子,滤掉水:“这样就能吃了,比烤的软和,没长牙的也能嚼动。”
大家一边吃着松子、嚼着炒黄豆,一边还在念叨林木媳妇借盐巴的事。
掌管家里粮油的张秀儿和大嫂知道家里的底,被困了大半个月了,家里的许多物资都用的差不多了,存货不多了。
张秀儿皱着眉道:“咱们家的盐也快见底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镇上。”
王氏也跟着叹气:“不光是盐,醋和细粮也快没了,鸡蛋也吃完了....还有家里的炭,堆在家里也太占地方了,房间里连转个身都难,什么时候能拉去卖了换钱?”
公公之前就说了,这些炭卖了,得的银钱,三房平分,到时候,自己应该能分好几两银子。
林山也愁眉苦脸的道“要是雪一直不停,等开春了,谁还买炭?到时候可就砸手里了,换不来钱,来年的粮食拿什么买,爹,公中还有多少银钱,够买粮食吗?”
林老头思绪不在这里,没听到一样的看着院子里。
大家都看向屋外,天已经黑透了,像灰层一样的雪花还在不断飘落,中午刚扫过的院子,又积了一层薄雪。
林老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往火塘里添了根木柴,火苗窜了窜,他皱着眉道“刚才被她这么一闹,恐怕是惊走了你们爷奶,等会儿再去烧点纸元宝,赔个不是。”
他转过头问林呈:“老三,银元宝还有剩下的吗?”
“没有了”林呈答,刚刚吃饭前就烧完了。
“去拿点纸,再折一些”。
林呈去取了纸,一家人一起折银元宝,很快就折了一篮子。
林老头提着一篮子的银元宝起身:“走,咱们去院门口再烧点,刚才被那女人闹了,别让祖宗不高兴。”
父子俩端着火盆,在院门口烧起元宝,林老头一边烧一边喊:“爹娘,别跟那不懂事的女人计较,回来吃饭、拿钱,保佑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
林呈也跟着小声喊:“爷爷,奶奶,娘,回家拿钱。”
烧完纸回到火塘边,刚坐下,林呈就闻到一股臭屁味。
吃了半生的黄豆,最容易放屁。
起初大家还不好意思,后来就互相打趣,你指我我指你,刚才的愁绪又散了些。
就这么闹到九十点,孩子们开始打哈欠,林世钧在张秀儿怀里睡着了。
“让孩子们先睡吧。”林呈说。
他一手抱一个儿子,送到房里,又把炕烧暖,给他们枕头底下各塞了些压惊钱,张秀儿和张惠兰也带着林妩去睡了,只剩下几个男人继续在守岁。
熬到第二天天亮,林呈打着哈欠去洗漱,牙杯里的热水不小心倒出来,水落在地上,瞬间结成了冰。
他突然想起以前刷短视频看到的“泼水成冰”,来了兴致,端着牙杯倒了杯热开水,逆风往天上一泼,热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散成一片水雾,很快就变成了细小的冰粒,落在雪地上亮晶晶的。
这一幕恰巧被早起的林世贵看到了,他好奇地问:“三叔,你这是在干嘛?”
林呈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幼稚:“没干嘛,看看水能不能结冰。”
“结冰有啥用啊?”林世贵追问。
林呈敷衍道:“没用,闹着玩的,你去烤火吧。”
林世贵没兴趣,可后来起床的林世泰和林世贤,听说后却吵着要玩。
林世贵拗不过,只好给他们各倒了杯温水,教他们怎么泼,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喊着“再玩一次”。
林老头恐吓他们“再玩就冻掉耳朵”,也没用。
不给热水,他们就偷偷舀冷水泼,结果水没结成冰,还溅得满身满脸都是。
等大人发现时,两人半边身子都湿了,冻得瑟瑟发抖,免不了又被罚站。
林呈一觉睡到中午,端了满满一大碗饭,坐在还没有熄灭得火堆边吃饭。
过夜的菜放在一起热过后,更好吃了,林呈还让张秀儿给丢了几根萝卜叶子进去一起炒熟了,昨天蒸的米糕当饭,配上乱炖的菜,比昨天的年夜饭还好吃,林呈吃的喷香。
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林呈抬头。
发现两个儿子贴着墙站着,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碗在咽口水。
“没吃饭?”他问。
两人点点头,可怜兮兮地说:“爹,我饿了。”
“爹,我能去吃饭吗?”
“爹,喂我吃一口!”
“先说说,大过年的,怎么被罚站了?”林呈故意逗他们。
两人撇过头,小声道:“我们玩泼水了……”
“这么冷的天玩水,该罚。”
“爹~”两人拉着他的衣角撒娇。
林呈心软了“下次再敢玩水,就罚你们一天不准吃饭。”
两人赶紧点头,跑向厨房,没多久,也端着碗蹲在他身边吃饭。
林呈边吃边问:“早上看到压岁钱了吗?”
“看到了!”林世泰兴奋道,“我找到了十二文!”
林世贤也跟着说:“我也有十二文。”
“钱放哪里了?”
林世泰道“给娘了,她说帮我们买鞭炮。”
这出不了村子,也没货郎进来,有钱也花不出去,换做在老家,拿到压岁钱后肯定早去买鞭炮了。
吃完饭,林呈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想找些事做,可打扫、做饭都有女人们忙活,他也插不上手。
最后只好回房,拿出本书翻看,看的累的,就画画打发时间。
“要是能刷手机就好了,”他心里想着。
又是想念现代生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