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解毒剂带来的冰凉感逐渐压下了小腿上那灼热的刺痛,但肌肉依旧酸涩僵硬,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神经。林奇一瘸一拐地跟在薇拉身后,穿过避难所略显冷清的侧廊,走向弗里斯那间堆满书籍和奇奇怪怪仪器的工作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紧绷感。偶尔遇到的几个避难所成员,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凝重,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他们过来便立刻噤声,点头致意后匆匆离开。
“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林奇忍不住低声问前面的薇拉。
薇拉脚步未停,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做好你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林奇识趣地闭上了嘴,但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走进弗里斯的工作室,这位学者正埋首于一架复杂的、由水晶透镜和铜管构成的仪器前,观察着上面跳动的微光。桌上摊开着林奇带回来的那份能量波动记录和那个装着发黑苔藓淤泥的样本袋。
“来了?”弗里斯头也没抬,指了指旁边一张椅子,“坐。腿怎么样?”
“还好,基兰说没伤到筋骨。”林奇依言坐下。
“盲噬蝾螈的酸液……哼,算你运气。”弗里斯推了推眼镜,终于将目光从仪器上移开,看向林奇,眼神中闪烁着研究者的专注,“你记录的数据我看过了,波动频率和强度都指向一个典型的小型虚空渗漏点,不算太罕见。但是……”
他拿起那个样本袋,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一点发黑的苔藓,放在一片水晶载玻片上,塞进另一台显微镜状的设备下。
“但是这些样本里残留的能量特征……有点意思。”他一边调整着焦距,一边喃喃自语,“惰性很高,侵蚀性却很强,带有明显的负能量偏斜,但又夹杂着一些……非常古老的、沉淀下来的怨念碎片?不像最近才形成的……”
林奇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在房间地板下感知到的那些古老神只的低语。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弗里斯先生,我在记录数据的时候,好像……好像隐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很低沉,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不是下水道的水声。”
弗里斯操作仪器的手顿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看向他:“声音?什么样的声音?具体描述!”
林奇被他突如其来的急切吓了一跳,尽量回忆着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不是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很混乱,有很多杂音,但好像有某种规律……有点像……很多人同时在低声祈祷,又夹杂着哭泣和……诅咒?而且,越靠近那个渗漏点,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他隐瞒了关于神只低语的具体内容,只描述了最表层的感知。
弗里斯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放下镊子,来回踱了几步:“直接的精神感知反馈?而且能捕捉到底层怨念……【源初之触】果然名不虚传……但这不应该啊……通常只有大型裂缝或者极其古老的污染源才会……”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林奇,语气严肃:“你还听到了什么?有没有……类似啃噬声?或者……某种规律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沉闷撞击声?”
林奇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没有。主要是那种混乱的低语和哭泣感。有什么问题吗?”
弗里斯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没有‘那种’动静……反而更麻烦。”他走到墙边一张巨大的、标记得密密麻麻的下水道管网图前,手指点向其中一个区域——那是在林奇执行任务的第七岔口更下游的深处。
“最近一段时间,下游好几个监测点都传回了异常报告。”弗里斯的声音压低了,“不是这种零星的渗漏点,而是更……实质性的东西。有巡逻队员报告说听到了巨大的、来自深水下的啃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食支撑柱和岩壁。还有人称看到了‘不该存在’的大型生物阴影在污水中游弋。”
他的手指在图上一处画了个圈:“特别是这个区域,‘沉没广场’附近,能量读数极不稳定,甚至偶尔会短暂屏蔽我们的远程监测。薇拉前几天去那边侦查,也差点被一群极度狂躁、仿佛被什么东西驱赶着的盲噬蝾螈围攻。”
林奇想起了自己遭遇的那群蝾螈,它们出现的方向和异常的躁动,似乎印证了弗里斯的说法。
“导师怀疑,”弗里斯的声音低得几乎如同耳语,“下游可能出现了不止一个渗漏点那么简单……可能有一个半稳定的、甚至正在缓慢扩大的‘裂隙’,或者……更糟,某个被遗忘的、本应被封印的‘旧日噩梦’,因为近期‘帷幕’的持续波动,又开始苏醒了……”
旧日噩梦?林奇想起了卷轴中提到的“黑暗潮汐”和“旧日之影”。
“那……我们怎么办?”
“加强监控,提高警戒,暂时避免深入下游区域。”弗里斯叹了口气,“避难所的力量有限,无法正面应对大规模威胁。我们只能观察,记录,尽可能提前预警。”
他看向林奇,眼神复杂:“你的感知能力很特殊,或许能比仪器更早发现一些征兆。以后如果再进行类似任务,或者哪怕在避难所内,如果再次‘听’到任何异常的、特别是来自下方的动静,立刻报告,无论听起来多么荒谬,明白吗?”
林奇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刚回来时感受到的那种紧绷氛围从何而来了。危机并非解除,只是从台前转入了幕后,并且可能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这是你的报酬。”弗里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数字“5”,“这是贡献点凭证,可以在我这里或者薇拉那里兑换东西。现在,回去休息吧,腿伤没好利索之前,基兰不会让你进行高强度训练的。”
林奇接过木牌,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5点贡献点,或许可以换一点更好的伤药或者食物,但相比下游那令人不安的“动静”,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拄着弗里斯给他的一根临时手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却感觉那来自下游深处的、无形的压力更加清晰了。
他坐在床边,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