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绝对的轰鸣与撕裂感中被碾碎,又在某种温和而浩瀚的力量包裹下,被强行重新糅合、重塑。
希娜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条由纯粹光芒和复杂几何符号构成的湍急河流,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数信息与能量的碎片冲刷着她的灵魂。她紧紧抱着艾拉,或者说,是某种本能让她维持着这个保护的姿态,金色的初火在本能的驱动下燃烧,成为这片信息洪流中唯一稳定的坐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狂暴的流动感骤然消失。
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坚实而平稳。
希娜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撞击瞬间的强光与爆炸的印记,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依然站在突击艇的舱室内——或者说,是一个与突击艇内部结构完全一样的空间。但舷窗外,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无尽深渊”黑暗,也不是预想中“织网者”舰艇爆炸的火光,而是一片……无垠的、缓慢旋转的星海。
不,不仅仅是星海。
那些“星辰”,并非遥远的恒星,而是一个个微缩的、栩栩如生的世界模型。有的世界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有的世界冰封万里,死寂无声;有的世界正处于战火与毁灭的边缘;有的则已经化为漂浮的尘埃带……无数文明的兴衰,无数生命的悲欢,都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静静地在这片浩瀚的空间中演绎、陈列。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包容了宇宙所有可能性的……图书馆,或者博物馆的最核心处。
突击艇安静地悬浮在这片星海模型的中央,仿佛它本身就是这宏伟画卷的一部分。艇内的系统完全沉寂,所有的损伤似乎都被冻结在了进入此地的前一刻。幸存的几名“净尘者”队员也陆续醒来,看着舷窗外的景象,脸上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艾拉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也苏醒过来。她胸前的三块密钥碎片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和谐的三色光晕,与外界这片星海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光芒流转,仿佛在彼此问候。
“这里……就是‘方舟之心’?”艾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awe(敬畏),她能感觉到,每一颗“星辰”,每一个微缩世界,都蕴含着真实不虚的、磅礴的历史与规则信息。
“欢迎抵达,‘方舟之心’,最后的继承者们。”
一个温和、中性、仿佛由无数声音糅合而成,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万物沧桑的古老语调,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充盈着整个空间。
随着声音,前方那片缓慢旋转的星海中央,光芒汇聚,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与信息构成的人形轮廓。它没有具体的面貌,却散发着一种如同父辈般的慈祥与威严。
“‘守望者’……”希娜下意识地低语,将艾拉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那光之轮廓。
“你可以如此称呼我们残留于此的集体意志。”光之轮廓微微“颔首”,“亦可以称我为‘记录者’,‘引导者’,或者……‘诺亚’。”
“诺亚……”艾拉重复着这个充满寓意的名字。
“你们穿过了深渊,集齐了钥匙,并在正确的‘相位’触碰了屏障。你们证明了你们的资格,也证明了……时代的车轮,终究滚到了这一刻。”‘诺亚’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件早已预料的事情。
“我们需要力量!”希娜上前一步,金色的眼眸直视着那光之轮廓,没有任何迂回,“需要终结‘织网者’疯狂计划的力量,需要对抗‘深渊低语’、守护我们世界的力量!”
“力量……”“诺亚”似乎微微叹息,那叹息声中蕴含着无数文明的重量,“‘方舟之心’并非军火库,孩子们。这里没有一件武器,能直接毁灭你们口中的‘织网者’或‘低语’。”
这话语让希娜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所有的牺牲,最终换来的只是一座图书馆?
但‘诺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真相。
“因为‘织网者’与‘低语’,并非你们所理解的外敌。”“诺亚”的光影挥手间,周围的星海模型迅速变幻、拉近,最终聚焦在一个熟悉的星系,一个熟悉的星球——他们的家园,埃索斯世界所在的星球。但视角并非停留在星球表面,而是不断深入,穿透地壳,直达地核深处。
在那里,没有炽热的熔岩,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无数暗紫色能量脉络构成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黑暗结构!
“‘深渊低语’,并非来自星空彼岸的入侵者。”‘诺亚’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它是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便与秩序本源(初火)一同存在的、代表着‘终结’与‘回归’的另一面。是宇宙法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同生命必然伴随死亡。”
星图再次变幻,展示了远古时代,“守望者”文明如何发现了这个真相。他们意识到,无法消灭“低语”,就像无法消灭死亡本身。于是,他们倾尽文明之力,锻造了七块“基石”(方舟核心碎片),构建了庞大的稳定网络,如同给一个不断走向热寂的宇宙强行注入了“负熵”,延缓着“低语”(熵增)的最终胜利。他们建立观测塔,监控平衡;他们放逐不稳定的碎片,隔离危险。
“而‘织网者’……”“诺亚”的光影指向那黑暗心脏的某处,那里有一些微弱却异常活跃的、带着“伪序”特征的闪光,“他们是这个时代,在‘低语’本能的影响和诱惑下,于文明内部滋生出的……癌细胞。他们恐惧终结,却错误地选择了拥抱终结,试图通过‘伪序’控制‘低语’,达成所谓的‘永恒归一’,实则是加速整个系统的崩溃,将所有的‘可能性’彻底拉入永恒的‘静止’。”
真相如同冰山浮出水面,残酷而令人震撼。他们一直对抗的,竟然是世界法则的一部分,以及被这部分法则腐蚀的同胞!
“那我们该如何做?”希娜的声音因这巨大的信息量而有些干涩,“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