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片桦树林的另一端,巴太正牵着他的马,沿着潺潺的溪水慢慢走着。
回家后与父亲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瑾瑜不在身边,踏雪又出了问题,自己刚刚在布尔津站稳脚跟却不得不请假归来……
十九年的人生里,他似乎第一次感到如此纷乱无力,各种责任和情感撕扯着他。
他松开马缰,任由马儿在一旁低头啃食鲜嫩的草尖,自己则靠在一棵挺拔的白桦树干上,随手折了根细长的树枝,无意识地划动着清澈冰凉的溪水。
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新消息。
算算时间,瑾瑜乘坐的飞机应该快落地了吧?怎么还没打电话来?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爸爸突然找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去乌鲁木齐的路上了,可以亲自接她,而不是在这里心烦意乱地等待。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踩在落叶和枯枝上的脚步声。
巴太警惕地回头,看见来人,微微一愣,是刚才在小卖部门口见过的那个陌生汉族女孩。
他随即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瑾瑜平时提起过的,张凤侠阿姨在乌鲁木齐当作家的女儿。
看着那女孩一副探头探脑、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模样,巴太等待的焦躁和心中的烦闷,莫名被冲淡了一丝,只觉得这城里来的姑娘,在树林里显得格外谨慎,甚至有点……胆小。
李文秀也同时看见了水边的巴太。
心口那点隐秘的悸动又悄悄冒头。
她一边故作镇定,实则紧张万分地踏上那座横跨小溪的独木桥,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向那个倚树而立的身影瞥去。
巴太看了她两眼,确认没有危险,便收回了目光,注意力又重新落回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上,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再关注身后。
文秀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过了独木桥,脚踩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才暗暗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站定后,她又忍不住伸长脖子,朝白桦树后望去。
见巴太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经过,她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最终,她紧了紧手里的账本,抿了抿唇,几步一回头地,慢慢消失在了桦树林的另一端。
瑾瑜的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时,已是正午。阳光炽烈地炙烤着大地。
她面临一个选择,如果现在立刻开车返回萨依汗布拉克,抵达时间将在晚上,而且夜间长途行车存在风险。
如果在乌鲁木齐住一晚,明天再走,她将错过巴太哥哥的周年祭,也意味着要晚整整一天才能见到他。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她拖着行李箱,脚步坚定地走向机场外的停车场。
还是想早点见到他啊。
这个念头胜过了一切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