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味……不是结束。”她低声自语,“有人想重炼‘安神汤’。”
阿麦见她神色不对,急忙上前:“大人?”
苏晏清缓缓起身,拍去衣角尘灰,面上却已恢复平静。
她望向地窖穹顶,那里悬挂着七盏熄灭的青铜灯,象征七位幸存的“残奴”曾经失去的味觉。
“把这张图,”她指向墙上刚刚拓下的“封味陶罐”摹本,“拓一百份。”
阿麦一怔:“送去何处?”
苏晏清唇角微扬,眼神却锋利如刃。
“城中每一家膳铺,每一处军营灶台,每一个灾赈粥棚。”她缓缓道,“我要让所有人知道——
这世上,再没有秘密的味道。
夜色如墨,京城的街巷在初雪覆盖下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中,一种无声的骚动正悄然蔓延。
苏晏清立于食察司堂前,月光斜照,手中那柄铜勺边缘泛着冷冽银辉,像一弯裁开暗夜的刀刃。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城中各处亮起的一盏盏灯火——那是张贴“封味图”后百姓自发点起的灶灯,象征着对饮食清明的期盼。
百份拓印已尽数散出,每一幅图旁都附有她亲笔所书的告示:“凡见异常香火、迷心饮食,可直报食察司,赏银十两。”字迹端方,却暗藏锋芒。
她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布下罗网。
这一步,不是为捉几只蝼蚁,而是要逼那些藏在暗处的手,不得不伸出来。
三日后,风起。
一名膳政司底层小吏颤抖着递上密报:宫外西市有家不起眼的香铺,每至子时便闭门谢客,却有贵袍之人悄然出入,手持金票换取一种名为“宁神粉”的秘药,一撮千金,传言服之可安魂定魄、夜无噩梦。
更诡异的是,买家皆非寻常富商,而是朝中位列三品以上的重臣——礼部右侍郎、兵部员外郎、甚至太常寺卿……名单之长,令人脊背生寒。
消息传至玄镜司,萧决眸色骤沉。
当夜,他亲率铁卫突袭香铺,破门之时,屋内青烟未散,案上陶炉犹温,三十七份“赤心散”仿制方整齐排列,纸页上墨迹尚新,甚至标注了不同体质者的用量与配伍禁忌,俨然已成体系。
而最令人惊心的是,其中一份配方末尾,竟批注一行小字:“若主上不纳此策,或可试于春祭大典。”
萧决将查获物证尽数封存,亲自押送至食察司。
苏晏清就站在廊下等他,披着素色斗篷,肩头旧伤隐隐作痛,那是早年追查家族冤案时留下的烙印。
她接过冰匣,指尖触到寒霜般的封印,眼神却比霜更冷。
“他们以为,只要味道无形无相,便可操控人心于无形。”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风里,“可他们忘了,味能藏,火不能灭。”
翌日清晨,紫宸殿前钟鼓未鸣,一道朱漆匣已由内侍匆匆送入御书房。
皇帝启封,只见冰匣之中静静躺着那份名单,纸上无一字辩解,唯有一句附言,笔力遒劲:
“陛下,您要的安宁,不该建在百姓的舌头上。”
殿内烛火跳了一跳,良久,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当晚,苏晏清归府,庭院积雪未扫。
她站在檐下,唇间忽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甜意,转瞬即逝——那是“赤心散”特有的回甘,是身体残留的记忆,也是祖父临终前所警告的“毒火重生之兆”。
她闭上眼,耳边却仿佛响起遥远的低吟,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七道残音交叠,悲怆而执拗。
那是七位被剥夺味觉的“残奴”灵魂深处的共鸣,如今,它们正在回应民间燃起的觉醒之火。
火,已在民间燃起。
可她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降临。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向西北方向——那里埋藏着太庙最深的地窖,和那只渗出蜜露的陶罐。
月下,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把收鞘未尽的刀。
有些事,必须再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