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蒙元散兵线逼近到了离涧口前沿阵地约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破军二号”的有效射程,也进入了蒙元弓箭手的抛射范围。
“弓箭手!仰射!放!”蒙元后阵传来命令。
霎时间,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迁徙的蝗群,腾空而起,划着抛物线,带着凄厉的尖啸,向着凤凰山的前沿阵地覆盖下来!
“举盾!隐蔽!”战壕中响起一片呐喊。
士兵们纷纷举起临时制作的木盾、藤牌,或者蜷缩在战壕的防箭檐下。笃笃笃的声响如同冰雹般砸落在盾牌和掩体上,间或夹杂着箭簇穿透肉体、士兵中箭倒地的闷哼与惨嚎。
“开火!”几乎在箭雨落下的同时,凤凰山前沿指挥官发出了怒吼!
“砰砰砰砰砰——!”
沉寂了片刻的“破军二号”阵地,再次爆发出愤怒的咆哮!虽然蒙元采用了散兵线,但在进入一百五十步这个相对集中的距离后,依旧形成了足够的密度。灼热的铅弹汇成一片金属风暴,向着疏而不散的敌军席卷而去!
冲在前面的蒙元散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倒下了一片!鲜血在焦黑的土地上迅速晕染开来。然而,后面的蒙元士兵在军官的驱赶和求生的本能下,依旧嚎叫着,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前冲!他们利用每一个土坎、每一块石头作为掩护,一边冲锋,一边用手中的弓箭进行还击。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铳声、箭矢破空声、喊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血腥而残酷的战场交响乐。
王栓机械地装填、瞄准、射击。硝烟呛得他直流眼泪,震耳欲聋的声响让他几乎听不清其他声音。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同乡被一支流矢射中眼眶,一声不吭地仰面倒下;他看到狗蛋红着眼睛,用铳托砸翻了一个试图攀爬战壕的蒙元士兵;他看到身旁的老兵被一枚穿过盾牌缝隙的箭矢射穿了手臂,却只是闷哼一声,撕下布条勒住伤口,继续咬牙射击。
死亡,近在咫尺。
蒙元士兵凭借人数优势和散兵战术,终于冲到了离战壕不足三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火铳的射击频率已经跟不上敌人冲击的速度!
“长枪手!上前!”军官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变形。
早已等候在战壕后方的长枪手们,发出一声怒吼,挺起如林的长枪,从火铳手之间的空隙猛地刺出!冲在最前面的蒙元士兵猝不及防,顿时被数根长枪同时刺穿,发出凄厉的惨叫。
战壕边缘,瞬间爆发了惨烈的肉搏战!弯刀与长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怒吼声、兵刃入肉声、垂死前的咒骂声充斥耳膜。鲜血四处飞溅,将战壕边的泥土染成一片泥泞的暗红。
王栓也丢下了打空的火铳,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个满脸狰狞的蒙元士兵挥舞着弯刀跳进了战壕,直扑他而来。王栓下意识地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虎口发麻,他踉跄着后退,险险躲开了后续的劈砍。生死关头,他爆发出所有的潜力,怒吼着反手一刀劈在对方的颈侧,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来不及感受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恐惧,因为又一个敌人扑了上来。
就在前沿阵地陷入苦战之时,山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掷弹筒小组,终于接到了命令。
“目标,敌军后续梯队及弓箭手阵地!距离二百二十步至二百八十步!三发急速射!放!”
隐藏在反斜面的掷弹筒,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嗵嗵”声。
一枚枚黑乎乎的铁壳榴弹,被抛射药推出炮管,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越过正在厮杀的战线前沿,精准地落在了后续跟进的蒙元散兵队伍和弓箭手阵列中!
“轰!”“轰!”“轰!”
比手榴弹猛烈得多的爆炸,在蒙元进攻部队的纵深炸响!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向着四周疯狂溅射!正在埋头放箭的弓箭手,以及等待投入战斗的后备步兵,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头顶后方的精准打击,瞬间打乱了蒙元的进攻节奏和兵力输送。后续部队的混乱,直接影响到了前方正在肉搏的士兵的士气。
与此同时,山脊上“龙牙”的枪声也变得越发精准和致命。他们专门狙杀那些试图重新组织进攻的蒙元军官、旗手以及勇悍之士,进一步加剧了蒙元前线指挥的混乱。
“撤!快撤!”蒙元进攻部队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本就承受着巨大伤亡和心理压力的蒙元士兵,在掷弹筒的轰炸和“龙牙”的精准狙杀下,终于崩溃了。他们丢下伤员和尸体,如同退潮般向后退去,任凭军官和督战队如何砍杀也无法阻止。
凤凰山守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用最后的力气,将零星来不及撤退的蒙元士兵砍杀在战壕前。
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战壕前,留下了数百具蒙元士兵的尸体和伤员。而凤凰山守军的阵地前,也倒下了不少英勇的士卒。
王栓拄着佩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狗蛋瘫坐在他旁边,胳膊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笑容。
叶飞羽在主观察所里,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库特勒的试探已经结束,下一次进攻,必将更加猛烈和残酷。
他望向西方,铅灰色的云层之后,夕阳正在缓缓沉落,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投射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
夜幕,即将降临。而更漫长的黑夜,或许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