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逃亡的苏皇后、吕文谦等权贵,被一一搜捕擒获,或被当众处决,或被锁拿北去,受尽屈辱。
·皇子、公主、妃嫔、以及未能逃出的宗室子弟,几乎被屠戮、俘虏殆尽。男子或死于乱军刀下,或被戴上沉重的枷锁,充为奴隶,踏上前往苦寒之地的死亡之路。女子,从母仪天下的皇后、金枝玉叶的公主,到普通的宫娥彩女,皆未能幸免,被当做战利品赏赐给将领、凌辱,充入营妓……昔日天潢贵胄,享尽人间富贵,顷刻间堕入无边地狱,其境遇之惨,令天地同悲,鬼神泣血。
·宫中数百年的积累——典籍、礼器、珍宝、图册……或被焚毁,或被劫掠一空,承载着历史与文化的瑰宝就此湮灭或流散。这是一场系统性的、旨在彻底摧毁反抗意志与文化认同的野蛮征服。
金安陷落,皇帝死社稷,皇室遭屠戮,文明被践踏的消息,如同最凛冽的北风,裹挟着血腥与灰烬的气息,瞬间冻结了整个神州。天地间仿佛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无数尚在观望的州县,主官最后一丝犹豫被恐惧压垮,纷纷改旗易帜,向北方递上降表。曾经强盛一时、文采风流的东唐,宣告覆亡。一个时代,戛然而止。
消息传至东南时,叶飞羽正在云阳城外的秘密试验场,观摩“格物院”最新改进的“破军贰型”火炮的实弹射击。雷鸣般的炮声在山谷间回荡,远处作为标靶的山壁在火光与硝烟中碎石纷飞,展示着超越时代的毁灭力量。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冲破警戒,一名“山鹰卫”信使滚鞍下马,脸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地呈上一封插着代表最紧急、最恶劣情报的黑色羽毛的信函。
叶飞羽接过那份仿佛染着北方血与火气息的沉重噩耗,迅速扫过。他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对于杨氏皇族并无好感,对那个腐朽的朝廷更无眷恋,但一个延续数百年的王朝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落幕,一座千年古都遭受如此浩劫,尤其是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对文明本身的野蛮摧毁,依旧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凉,以及一种源自文化本能和人类同理心的强烈愤怒。这不仅仅是政权的更迭,这是一场文明的劫难。
他沉默良久,远处的炮声似乎也变得空洞。他缓缓收起情报,对身旁肃立的雷淳风、翟墨林等将领,只说了两个冰冷的、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字符:
“备战。”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天悯人,只有最简洁、最直接的指令。所有人都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沉重,以及主心骨那磐石般的决心。
与此同时,江陵城内的杨妙真,几乎在同时接到了这封如同晴天霹雳的噩耗。她刚刚结束一场关于春耕与流民安置的会议,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
当司马青用颤抖的声音,几乎是泣血般念出金安城破、皇帝殉国、皇室尽殁的消息时,杨妙真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住了案几才没有倒下。她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紧紧关在书房之内。
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传来了瓷器被狠狠掼碎在地的刺耳声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雌凤发出的、泣血般的呜咽。那是国破家亡之痛,是血脉亲族遭受屠戮之恨,是文明倾覆之悲,是身为皇室成员却无力回天的巨大屈辱与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的理智与灵魂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杨妙真走了出来。她已换上一身素缟,脸上已无泪痕,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玄铁铸就般的坚毅。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燃烧着的不再是守护江陵一地的执着,而是复仇的烈焰与重塑乾坤、不死不休的决绝。她的气质变了,少了一份郡主的雍容,多了一份背负国仇家恨的统帅的冷冽。
她望向北方,那里是沦陷的金安,是蒙元皇帝铁必烈兵锋所向之处,是她所有痛苦与仇恨的源头。
旧的时代,已在血与火中彻底埋葬,连一丝余烬都未曾留下。未来的道路,再无退路,唯有战斗,直到要么在蒙元的铁蹄下化为齑粉,与故国同朽;要么……就用敌人的鲜血与头颅,浇铸出一个新的时代,告慰所有死难的亡魂。
北风卷地,草木含悲。金安的落日,已然坠入永恒的黑夜,将无尽的黑暗与寒冷洒向神州。而东南的地平线上,幸存的神龙与涅盘的凤凰,即将直面那席卷天下、毁灭一切的最强风暴。生存还是毁灭,答案唯有在刀锋之上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