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个球!”花衬衫又猛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上回老三他表哥,不就是半夜从镇上走回去,路上遇到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搭话?结果呢?还不是好好的,第二天照样上山砍柴!”
“那可不一样,”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框,声音透着几分犹豫,“我爷说,前阵子王家村的二柱子,就是走夜路没回来,最后在神树那边找到的,全身都被吸干了,一米八的大个,最后缩的和一只老狗一样小.....”
“胡说八道,新闻都报了,那是谣言,老封建!”瘦高个嗤笑一声,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常在河边走,都有湿鞋的时候,大半夜不打灯走路,说不定撞树上了呢,又或者躲哪个女朋友家里,乐不思蜀,是不啊,自己吓自己,再说了,咱们是去镇上的KtV,又不走山路,怕啥?”
“哈哈哈哈....”几个小伙子听到瘦高个的话,先是一阵哈哈大笑,接着一个个附和道;
“就是就是,喝!”
几人又闹哄哄地碰了杯,话题很快转到了别处,聊起了哪家的姑娘好看,哪个寨子要办摆手舞大会。
安安放下茶杯,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神树、走夜路、失魂落魄...这些字眼像珠子一样串了起来,和密林里察觉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邪气息隐隐呼应。
“肖秘书,”他低声开口,“联系下市局,调取一下板溪镇周边失踪或精神失常的案例。”
肖迪立刻点头:“我马上去办。”说着就要起身。
“别急,”安安按住他,“先吃饭,吃饱饱了干活才有力气。”
他抬眼看向窗外,集市的喧嚣依旧,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角,映出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可这热闹之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这时,小炒店的老板端着一盘爆炒山鸡走了过来,黝黑的脸上堆着笑:“几位慢用,咱们这的山鸡,都是后山刚打的,鲜嫩得很!”
安安抬头笑了笑:“老板,听刚才那几位小哥说,你们这神树那边最近不太平?”
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嗨,年轻人瞎咧咧呢!神树保佑咱们土家人好几百年了,能有啥不太平?就是山里夜路不好走,偶尔有人迷路啊,摔跤罢了。”
他话说得轻快,眼神却有些闪躲,放下盘子就匆匆转身,像是怕多聊一句。
大有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首长,会不会是他们小题大做?山里人嘛,总爱讲些神神叨叨的事儿。”
安安没回答,只是夹了一块山鸡肉放进嘴里。肉质确实鲜嫩,带着独特的烟熏味。
一个字,真的很好吃。
“好吃吧?这鸡,是后山的老林子打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从背后插进来。
安安回头,看见一个穿褪色军绿棉袄的老头从后门走了进来,佝偻着腰,背着竹篓,篓里横着几把刚采的草药。
老头一只眼睛蒙着灰白的翳,另一只却亮得吓人,像两颗不同颜色的炭火。
“老覃?”店老板脸色一变,忙陪着笑,“您老怎么下山来了?这我表叔,年轻时当过猎户,后来眼坏了,就住山上。”
老覃没理他,自顾自拉了条板凳坐下,竹篓往地上一墩,草药“哗啦”一声散出潮湿的土腥。
“神树底下那片林子,鸡都不敢去。”老覃用那只亮得吓人的独眼扫过安安,“你们仨,今晚要是打算住店,门窗钉死,谁敲门也别开。”
大有正咬着一块软骨,闻言“咯噔”一声,差点噎住。肖迪的手已经摸向腰后,安安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把筷子放下,给老覃倒了杯茶。
“老叔,您见过?”
“见过?”老覃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黑的牙,“我这条命,就是从那树上捡回来的。”
他伸出左手,五指齐根而断,只剩光秃秃的掌面,像块被刀削平的木头。
“四十年前,我追一头野猪,追到神树底下。月亮被云遮了,树底下却亮,亮得发绿。我看见树干裂了条缝,里头像有女人在哭,又像是猫叫春。我凑过去……
再醒来,手就没了,人躺在乱葬岗,旁边还有三个穿红衣裳的新媳妇,脸都泡胀了,可脚上的绣花鞋却干干净净,一点泥不沾。”
屋里忽然安静,连隔壁桌划拳的声音都停了。店外,一阵风掠过,吹得五彩布幡“啪啪”作响,像有人在远处鼓掌。
老覃低头啜了口茶,茶叶梗子沾在他干裂的唇上:“后来,我婆娘疯了,天天半夜往神树跑,喊‘还给我’。再后来,她吊死在那棵树最高的枝桠上,舌头伸得老长,风一吹,就在树叶里荡秋千。”
店老板脸色发白,搓着手:“老覃,你又喝多了……”
“喝多?”老覃冷笑,独眼忽然盯住安安;“你这后生,细皮嫩肉的,晚上可别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