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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坠崖之后(2/2)

迹象越来越明显,有人在暗中活动。

周瑶开始有意识,在外出小队可能经过的路线,留下一些简单的标记,和不易察觉的物资点,放上少许食盐、火柴或者子弹。有时,这些东西会被取走,有时,则会放上一些新鲜的猎物或者罕见的草药。

一种无声的、充满试探的交流,在密林中悄然进行。

赵旭日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开始更加严厉地督促训练,整合队伍。

抗日团这把被打残了的刀,在黑云岭的艰苦磨砺下,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锋刃,正在一点点,重新变得更加锋利。

现在,抗日团的队伍,人数不足三百,且大半带伤,骨架总算保住了。

赵旭日脸上,多了几分风霜刻下的皱纹,那暗中存在的“守护者”,像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他心底,未曾熄灭的火星。

周瑶放在外围标记点的物资,渐渐增多,还会发现一些被处理好的、不见箭伤的野兔或山鸡,手法干净利落。

傍晚,负责在营地外围,第二道暗哨值守的战士,忽然发现哨位旁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用新鲜树皮紧紧捆扎的小包裹。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寂然无声。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块珍贵的硫磺粉、一小卷洁白的绷带,以及……一枚略显陈旧,却擦拭得锃亮的“暗刃”小队标识符,那独特的狼头刺青印记,刻在一块薄木片上。

战士心头狂震,连滚带爬,将包裹送回核心营地。

赵旭日、周瑶和陈勇看到那枚狼头标识符时,呼吸都几乎停止了。赵旭日的手微微颤抖,摩挲着木片上熟悉的纹路。

“是她……一定是叶青!”

陈勇声音发颤,激动难抑。

周瑶相对冷静,眼中也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鹰嘴崖……叶青不是坠崖了吗?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几个月,她去了哪里?”

“不管怎样,叶青回来了,就在附近!”

赵旭日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找!必须找到叶青。”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他们如何扩大搜索范围,甚至在标记点,留下口信,叶青还是没有找到。

只有偶尔在营地外围发现的,被悄然解决掉的日军侦察兵尸体,证明着叶青依然在活动。

一周后,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岗哨听到营地外围的预警,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紧接着,一个黑影踉跄着冲破雨幕,出现在营地入口的火光范围内。

“什么人?!”

哨兵厉声喝道,枪栓拉响。

那黑影在泥泞中勉强站定,雨水冲刷着她褴褛不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衣衫。

她瘦得脱了形,浑身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右腿虽然能站立,明显能看出行动不便。面具上脏污不堪,唯有一双眼睛,在闪电划破夜空的刹那,亮得如同鬼火,带着熟悉的、冰冷的锐利。

叶青抬起颤抖的手,手中紧紧攥着的,正是那枚狼头木片。

“是……叶营长?!”

哨兵看清楚了叶青脸上的面具,惊骇得失声。

“叶营长回来了,叶营长回来了……”

消息像闪电一样传遍营地。

赵旭日、周瑶、陈勇几乎是冲到了门口。

看到那个在雨中摇摇欲坠、形销骨立的叶青身影,三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叶青,还是那样刚强,屹立不倒。

“叶青……”

赵旭日喉咙哽咽,上前一步,想扶住她。

叶青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声音嘶哑干涩:

“团长,政委,我……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周瑶眼疾手快,和陈勇一起扶住了她。

“快!抬进去!叫卫生员!”赵旭日嘶吼着。

……

叶青昏迷了一天一夜。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相对干燥的山洞深处,身下垫着干草,身上盖着虽然破旧但干净的薄被。右腿和左臂的伤口被重新清洗、上药、包扎过。苏清雪守在她身边,正用湿布轻轻擦拭她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

苏清雪轻声问,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如释重负。

叶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这里是黑云岭,我们的新营地。你安全了。”

苏清雪解释道。

叶青沉默了片刻,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

“叶营长,别动,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

苏清雪按住她。

“其他人……”叶青的声音依旧沙哑,“‘暗刃’的兄弟……”

苏清雪的眼神,黯淡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叶青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紧,许久,才重新睁开,“我知道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叶青断断续续,讲述了她那堪称奇迹的幸存经历。

鹰嘴崖坠落时,她被崖壁中段的树木,和厚厚的积雪层层缓冲,虽然摔断了右腿和几根肋骨,全身多处撕裂伤,却侥幸未死。

她在谷底冰雪和尸体中醒来,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和野外生存能力,爬离了那片死亡之地。她躲在一个猎户,废弃的狭小山洞里,靠着积雪、草根和偶尔捕捉到的小动物,熬过了最危险的感染期和寒冬。

伤势稍有好转,能勉强行动后,她便开始如同孤狼般在黑云岭周边活动,一方面躲避日军搜索,一方面暗中寻找抗日团新营地,直到确认相对安全,才选择了现身。

她的讲述平淡简略,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挣扎,周瑶和赵旭日,都能感受到那几个月非人的煎熬。

叶青的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调养。

赵旭日想让她好好休养,暂时不分配具体工作。周瑶却有不同的看法。

“让她闲着,只会让她更沉浸在过去的痛苦回忆里。”

周瑶对赵旭日说,“她需要重新找到价值,找到和这支队伍的联系。”

周瑶找到了叶青,将一份整理好的、关于日军近期动态和周边地形的情报,放在她面前。

“你的经验和对山林的理解,无人能及。我们现在就像瞎子,迫切需要一双眼睛。”

周瑶看着她,“叶青同志,帮我们看清外面的世界,帮我们训练出新的‘眼睛’和‘耳朵’。”

叶青看着那份情报,又看看周瑶,沉默了很久。最终,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份卷宗。

叶青拖着未愈的身躯,在洞穴里借助沙盘和地图,为抗日团分析敌情,规划侦察路线,并挑选有潜力的年轻战士,传授她赖以生存的侦察、潜伏、追踪与反追踪技能。她的教学严格甚至严酷,但每一句话,都凝结着血的经验教训。

渐渐地,战士们看她的眼神,变成了敬畏。

他们知道,这位伤痕累累、沉默寡言的叶营长,她的价值,远不止于冲锋陷阵。她那历经生死淬炼的智慧和技能,正在为这把饱经创伤的战刀,磨砺出新的、更加致命的锋刃。

叶青,这位巾帼女英雄,战神的归来,无声无息。她带来的不仅是生存的奇迹,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

只要意志不垮,即便坠入深渊,也能攀爬而上。

叶青归来后,训练一支侦查队,

训练的课堂,就设在营地边缘一个相对僻静、靠近山壁的小洞穴里。

这里远离日常操练的喧嚣,人群聚集的篝火,只有简单的沙盘、粗糙手绘的地图,以及她偶尔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些特定植物、泥土样本,或是日军丢弃的罐头、弹壳。

她挑选学员的标准极为严苛,并非只看身手是否敏捷,枪法是否精准,她更注重的是一个人的耐性、观察力,以及在极端环境下的本能反应。

她会长时间,让候选者潜伏在泥泞或灌木丛中,观察其能否真正与环境融为一体,呼吸是否能够轻缓到不被察觉。她会突然在深夜吹响紧急集合的哨音,却并非为了训练,只是冷眼旁观,谁第一个注意到哨音传来方向的细微异常。

几天下来,原本跃跃欲试的几十名战士,最终只剩下七人。这七人,有的曾是猎户,对山林气味和声音有着天生的敏感;有的性格沉静如水,能盯着一个蚁穴看上一个时辰而不焦躁;还有一个甚至之前是叶青“暗刃”小队里最年轻的队员,名叫栓子,在鹰嘴崖战斗时因被派往更外围侦察而侥幸躲过一劫,如今眼神里除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还有一股为袍泽复仇的火焰。

训练是枯燥的。叶青的话很少,示范多于讲解。她会亲自趴在潮湿的地面上,演示如何利用地形起伏隐匿身形,如何根据风向调整潜伏位置。她会用炭笔在地图上,画出看似毫无规律的线条,然后要求学员在沙盘上,复原出可能的行军路线和伏击点。

“侦察兵,不是探路的卒子,”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是主帅的眼睛,是耳朵,是能在黑暗中触摸到敌人脉搏的手。一个错误的情报,比一把刺向胸膛的刀更致命。”

她着重训练他们的“战场记忆”。要求他们在极短时间内观察一个复杂场景——比如堆放了多种物资的角落,或是一片看似杂乱的脚印。然后背转身,复述出尽可能多的细节。栓子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几乎过目不忘。

“记住,活着把情报带回来,是你们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叶青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认真的脸,“任何无谓的牺牲,都是愚蠢。你们的命,比鬼子值钱。”

从经历过鹰嘴崖惨烈牺牲的她口中说出,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赵旭日偶尔会远远看着这边的训练。他看到叶青拖着依旧不便的右腿,一丝不苟地纠正一个战士的潜伏姿势,看到她因为某个学员的低级错误而蹙紧眉头,眼神锐利如刀,也看到她有时会因为疲惫,不得不倚靠着山壁短暂休息,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愈发苍白削瘦。

“她在拼命。”

周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声说,“拼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想把所有东西都留下来。”

赵旭日叹了口气:“我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

“心火不灭,人就不会垮。”

周瑶目光深邃,“她现在靠的就是这口气。我们能做的,就是给她提供足够的支持,同时……”她顿了顿,“保护好她重新点燃的这点火种。”

就在叶青潜心磨砺着抗日团新的“耳目”时,她归来的消息,以及黑云岭营地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掩盖住。

黑云岭外围,一支日军中队的指挥部里。

中队长小林少佐皱着眉头,看着桌上几张侦察报告。报告显示,近期在皇军控制区边缘,有多起小型巡逻队士兵失踪事件,现场几乎没有留下搏斗痕迹,就像人间蒸发。同时,个别偏远据点反馈,夜间似乎观察到山林中有不明火光闪烁,但派人搜索又一无所获。

“游击队……像老鼠一样,又钻出来了。”

小林低声咒骂。他接手这片防区时间不长,但深知其麻烦。前任正是在围剿一股号称“抗日团”的抵抗力量时遭受重创,才被调离的。

副官在一旁低声道:“少佐,有零星传闻,说那个在鹰嘴崖被消灭的‘暗刃’指挥官,一个女人,可能没有死。”

“嗯?”

小林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关于“暗刃”和其女性指挥官的事,他有所耳闻,据说极其难缠。“消息来源?”

“不确定,只是底层士兵和一些线人的传言,无法证实。”

小林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黑云岭区域。这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大规模进剿困难重重,容易遭遇伏击。

“不管是不是那个女人,都不能允许抵抗力量在这里重新聚集。”小林用手指敲了敲地图,“加派便衣侦察队,化装成山民或猎户,深入黑云岭腹地。重点排查可能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新鲜的脚印、炊烟、不自然的砍伐。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确切的位置和兵力评估。”

“哈依!”

……

叶青的训练进行了半个多月,第一批学员初步具备了基础侦察能力。她开始尝试进行小范围的实战演练,将学员两人一组,派往营地周边不同方向,执行短途侦察和绘制地形细节的任务。

下午,栓子和另一名叫做石头的战士,被派往东南方向,任务是摸清一条季节性溪流,当前的水文情况,并记录沿途发现的动物踪迹和可食用植物。

两人按照叶青教导的要领,交替掩护,谨慎前行。就在他们接近溪流,准备进行测量时,栓子突然打了个隐蔽的手势,示意石头停止动作。

他敏锐地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鸟鸣或风吹树叶的窸窣声,来自侧前方的灌木丛。他缓缓趴下,利用草丛缝隙观察。

片刻之后,他看到了两个穿着破旧羊皮袄、背着柴捆的“山民”,正沿着溪流下游方向走来。他们的动作看起来似乎很自然,但栓子注意到,他们的脚步过于轻快,眼神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观察的角度更像是军事侦察,而非寻常樵夫。而且,其中一人腰间鼓囊囊的,不像是柴刀或短斧的轮廓。

栓子心中警铃大作。他想起叶教官反复强调过:“在这片山里,真正的猎户和山民有自己的活动规律和气质,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感觉,都不要轻易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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