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团队离开后,房间再次恢复了寂静。张丽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完全专注于书本或是笔记。那支被丢弃在配药台角落的空安瓿瓶,像一个无声的问号,在她脑海里盘旋。
大约半小时后,负责日常清扫和杂务的佣人吴妈端着温水盆和干净的毛巾走了进来,开始进行每日的常规清洁。吴妈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面相敦厚,在傅家工作多年,话不多,但做事还算稳妥。
张丽涵看着她擦拭家具,收拾垃圾,当吴妈的手伸向配药台,准备将那支空安瓿瓶和其他废弃物一起扫入垃圾袋时,张丽涵状似无意地开口:“吴妈,等一下。”
吴妈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张丽涵站起身,走到配药台边,拿起那支空安瓿瓶,放在眼前又看了看,才转向吴妈,用一种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语气问道:“吴妈,您看这支药,颜色是不是有点不太对?我记得昨天用的好像不是这个颜色。”
吴妈凑过来,眯着眼看了看,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摆摆手,语气寻常地说:“少奶奶,您多心了吧?这药不都长一个样吗?估计是换了个新批号的药,厂家不同,颜色有点差别很正常的。我以前在别的雇主家也见过,没事的。”
“新批次?”张丽涵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追问道,“今天的药是新送来的吗?”
“是啊,”吴妈一边继续擦拭台面,一边随口回答,“药房早上刚送过来的这一批。您就放心吧,给大少爷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经过层层检查,出不了错。”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对傅家体系的盲目信任,或者说,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新批次……颜色差异……张丽涵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信息。吴妈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在医疗实践中,不同批次的药物因原料、工艺等细微差别,确实可能出现轻微的颜色或溶解度差异,只要在药典允许范围内,并不影响使用。
难道真的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因为昨晚似乎听到门外异响而未能安眠,导致今天有些疑神疑鬼?她想起第107章那个未能确定的深夜声响,心中的阴影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然而,一种强烈的直觉,一种在逆境中磨砺出的、对潜在危险的本能嗅觉,告诉她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傅天融的生命维系于此,任何“可能”、“大概”都不足以让她安心。在张家,她学会了隐忍;在傅家这短暂的时日里,她开始学会谨慎,更学会了对自己怀疑的事情要去求证。
她看着吴妈将那支空安瓿瓶和其他垃圾一起收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直接质疑或者上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很可能只会被当作小题大做,甚至引来像陈芷妍那样的人的嘲讽。她需要更稳妥的方式。
心中有了决断,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待到吴妈收拾完毕离开后,她借口需要去书房找一本医学参考书,离开了卧室。但她并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绕到了主宅侧后方通往后勤区域的走廊。那里有一个专门处理医疗废品的临时收集点,按照惯例,这些废品会在中午前被统一运走处理。
时间紧迫。她快步走到那个标有“医疗废物”的黄色专用垃圾桶旁,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强忍着对可能存在的细菌病毒的些许不适感,她迅速掀开桶盖,里面果然堆放着刚刚从各个房间,尤其是傅天融卧室清理出来的废弃药瓶、包装、手套等物。
她的目光快速搜寻,很快,那支略显不同的安瓿瓶映入眼帘——因为它并非完全无色,在那堆透明的玻璃碎片中,反而有些显眼。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的无菌纱布,小心地将那支空安瓿瓶包裹着取了出来,然后又飞快地将垃圾桶盖好。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她的心跳却如同擂鼓。将包裹着安瓿瓶的纱布紧紧攥在手心,感受到玻璃瓶身的冰凉触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这才转身,仿佛真的只是路过一般,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回到相对安全的书房,反手关上门,她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下来。摊开手掌,看着纱布中那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还残留着几滴几乎看不见的液体。就是这东西,让她如此紧张,甚至做出了翻找垃圾这种她以前绝不会做的事情。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带锁的抽屉。这个抽屉是她向管家申请来的,用来存放她的一些私人笔记和物品。她将用纱布包裹好的安瓿瓶小心地放了进去,与那枚写着“逆境是生命的淬炼”的书签并排放在一起。锁上抽屉,钥匙贴身收好。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傅家那规划整齐、却总透着一股森严之气的花园。阳光正好,洒在名贵的花草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富足。
但张丽涵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或许从未停止涌动。那药物的异常颜色,是确有其事的隐患,还是仅仅是虚惊一场?她无法确定。但她清楚,从她决定留下样本的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同了。她不再是被动承受一切的“替嫁新娘”,她开始主动地去观察,去怀疑,去守护。为了傅天融那渺茫的苏醒希望,也为了她自己在这龙潭虎穴中,刚刚萌发出的、名为“生存”与“责任”的坚韧勇气。
她握紧了拳,指尖陷入掌心,带来微微的刺痛感。这刺痛提醒着她,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迷雾,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而这场始于药物异常的无声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