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午后,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傅氏宗祠,这座位于老宅深处、平日里只在年节祭祖时方才开启的庄严之地,此刻朱漆大门洞开,肃穆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宗祠内,灯火通明。历代先祖的牌位层层叠叠,安静地矗立在神龛之上,仿佛无数双眼睛,正沉默地注视着下方。沉重的紫檀木长桌旁,傅家核心成员几乎悉数到场,男女分坐左右,人人面色凝重,无人交头接耳,只有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檀香、旧木以及一种名为“命运”的沉重味道。
何紫妍与傅天融坐在长桌靠前的位置,紧挨着主位。何紫妍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微微用力,透露出她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这是她第一次,以傅家媳妇、更是以傅氏集团掌舵者的身份,踏入这决定家族命运的最终场所。傅天融坐在她身旁,神色沉毅,目光扫过在场或惶恐、或复杂、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面孔,最后与何紫妍短暂对视,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主位上,傅家现任族长,也是傅氏家族基金的最高受托人——傅佳龙,缓缓站起身。他年近古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穿着一身传统的深色中式褂衫,往日里略显浑浊的双眼,此刻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切的悲凉。他手中没有拿任何文件,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宣布的是什么。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几个与傅宇奇血缘较近的族人脸上略有停顿,那几人立刻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今日,召集各位族亲于此,非为喜庆,实乃家门不幸,痛心疾首。”傅佳龙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我傅氏一族,筚路蓝缕,数代艰辛,方有今日基业。祖宗教诲,首重‘信’、‘义’二字。经商立业,诚信为本;家族内部,情义为根。”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压抑的怒意和痛惜:“然,族中逆子傅宇奇,利欲熏心,罔顾国法家规!为泄一己私愤,竟勾结境外势力,操纵股市,妄图摧毁我傅氏百年根基!其行径,与蛀虫何异?与叛徒何异?!”
“证据确凿,警方已立案侦查,其人已在囹圄之中!”傅佳龙猛地一拍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也震得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此非寻常商业竞争失利,此乃背叛!是对所有依靠傅氏吃饭的员工、信任傅氏发展的股民、以及我们列祖列宗的最大背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变得更加决绝:“家族,容不得这等数典忘祖、祸乱门庭之徒!家族基金,更不能用来滋养这等狼子野心!”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所有人都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傅佳龙转向侍立在侧、掌管族谱的族老,沉声道:“请,族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双手微颤地捧着一本以锦缎包裹、纸张泛黄的厚重册子,恭敬地放在长桌中央。
傅佳龙亲自上前,解开锦缎,翻开到记载着傅宇奇及其直系亲属名字的那一页。他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眼中终究还是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他拿起早已备好的、象征着决绝与清洗的朱砂笔,那笔尖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