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好处专记仇,
再有难处谁出头?
三掌鸭子五腿狗,
不剁你手剁谁手?
“犟驴”嫁闺女,托季霖庭给打听根,他如实相告产生误会。他揶揄季霖庭:“哪条狼哪条狗串秧子你能打听准,哪只黄羊跑破鞋你能找到窝子,你老婆是人是鬼你怎么没打听准?”季霖庭装做被老胡琴拖到圈外又拖回来,唱:
王八兔子有根底,
一头犟驴算老几?
驴生马下往外挤,
你家墙缝生下你。
七尺檐头三尺坟,
阴阳隔着一扇门。
大红棺材往外抬,
不死怎能弄明白?
犊子你先走一步,
看完回来再告诉。
胡金贵几次和季霖庭借钱,以为他有钱不借,说:“你在外面装财神爷,耗子戴帽子充大头,你给我一块大洋,我半年没吃肉了!”季霖庭唱:
雪中送炭给寒人,
有钱就得给穷人。
谁要接了不义财,
早晚都得转回来。
人生不过一粒尘,
知恩图报是金银。
行恶无路善有门,
张三修行也成神。
你想吃肉得磕头,
让我孙子沾沾油。
季霖庭顺手往天上一抓,扔给胡金贵一块大洋。胡金贵跪地连磕三个响头,叫了三声“爷爷”。他摊开手掌一看,大洋变成一块破盆瓦砸成的轱辘钱。
“老酒糟”看不下去,数落季霖庭:“你个王八犊子骂天骂地不犯法,骂本屯乡亲就是丧良心。你骂的人哪个没帮过你?哪个没救过你的命?你能骂人,怎么不去南碱沟骂群狼?大鲫瓜鱼做人心诚说话算话,大伙儿拿他为重!”
季霖庭悬天悬地:“大伙儿赶紧回去磨大钐刀准备着,我明天就去南碱沟给群狼开堂会。三天之后,群狼还不悔过,我再去天上请二郎神杀狼。”
“老酒糟”较真,说:“大伙儿都听见了,你可得说话算话,这可不是你唱曲儿,说能摘下天上的月亮,用大年初一的月黑头子遮裤裆。”
季霖庭唱了段《吹牛不是吹牛逼》,赶紧借坡下驴回家。“老酒糟”把季霖庭的话当真了,来到季家,让他去南碱沟和群狼神通。季霖庭被逼上架,说明天肯定去。见“老酒糟”把丈夫推往火坑,“土埋子”指鸡骂狗往外撵。“老酒糟”还不走,她坐在对面,脱了裤子让他帮她抓虱子,吓跑了“老酒糟”。
第二天吃完早饭,季霖庭藏好那截狍骨,夹着老胡琴走出家门。他告诉老婆去霍地房子给人唱堂会,拐过张老万坟去了南碱沟。他话已出口不能反悔,做不成张老万也得做“大鲫瓜鱼”。大草甸子如果是只大狍子,茂密的羊草是狍绒,他是一只小狍子。大草甸子如果是一条独狼,茂密的羊草是狼皮,他是狼嘴边一块肉。他来到南碱沟边上,那丛榆树墩子变成一堆灰烬,地上散落一张黄羊皮和羊下水、羊骨头。真的是二郎神下界,在南碱沟里吃烤羊肉?
爷爷奶奶带三个孩子在大草甸子生死辗转十一天,终于遇见一个边外人。边此外人皮子干黄,牙黄,嘴唇被烟熏的焦黄,生一撮黄山羊胡子。他说话慢声细语,像老牛咀嚼一把干黄的羊草。他双手插在袖筒里,胳肢窝夹着一把胡琴,像逮住一只大蚂蚱。他猛吸一口气,“哧”地擤出两筒鼻涕,鼻孔干干净净。
边外人说话听不懂,父亲当翻译。他鞠躬作揖,说:“你们一家五口是天神下凡,大草甸子没有第六个。”爷爷以为儿子迷迷糊糊说梦话,原来,边外人是个说胡话的傻子。季霖庭见那女人?着大筐,手里扯个小闺女,灰头土脸仍是个美人。那男人胡子拉茬浑身灰垢,一双鹰眼炯炯有神。
他挑着两只破笼子,一头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小小子,另一头装着一个小闺女。他累的眼看站不住了,仍不放下肩上挑子。他们能从南碱沟里活着出来,这男人不是天上下凡的二郎神,也是张老万转世,武松和李逵再生。这女人,不是孙二娘也是铁扇公主。三个孩子不是哪吒和小红孩,也不是凡人。
他翘起那只好脚,向南碱沟深处眺望。从天根底下到眼皮底下,羊草纹丝不动。季霖庭问:“你们从里城家过来?”爷爷说:“我们是里城人。”
在不着调的地方遇见不着调的人和不着调的事,在大草甸子上是常事。
季霖庭越扯越扯不清,爷爷和奶奶越听越糊涂。爷爷指着身后,说:“这片大洼地,草齐腰深,我们在里面转了十多天。”季霖庭问:“你从哪儿弄的大钐刀?”爷爷说:“我在大洼地里面拣的。”他见大钐刀上面全是血,大惊失色:“你砍什么了?”爷爷说:“砍狼。”他浑身一哆嗦:“砍死几条?”
爷爷说:“百八十条有了。”他转身就走,一瘸一拐飞快。爷爷撵上去把他拽回来,气愤地说:“你怎么见死不救?妈拉个地瓜!”他把“妈拉个巴子”骂成“妈拉个地瓜”,自己也笑了。奶奶央求:“大哥,你快领我们找个屯子住下吧,孩子饿的不行了。”季霖庭连连摇头:“群狼不但杀不绝,没死的狼还得召来更多的狼。”爷爷央求:“不看大人看孩子,我们住一晚上歇个脚。”
季霖庭嘴唇哆嗦:“你们和南碱沟的群狼结下了血仇,人留天留狼不留,大伙儿都不得消停。为我们一屯人好也为你们一家人好,快走吧。”奶奶哭了:“我们人生地不熟,大人孩子走不动了,往哪儿走?”季霖庭说:“往西走是三撮房,往东南走是沈地房子,越远越消停。”爷爷说:“我们能走百里也能走千里,不信边外人都见死不救。”季霖庭说:“你走,也得把大钐刀扔了,赶紧扔。”
爷爷眼睛一瞪:“你想让狼把我们吃了是不是?妈拉个巴子!”季霖庭说:“兄弟,大钐刀上沾着狼血,你拿到哪儿,群狼跟到哪儿。”
爷爷听完“大鲫瓜鱼”的故事,说:“他为你们屯杀狼让狼吃了,你们连骨殖都不收回去,边外人真不讲人情礼道。”季霖庭说:“不是不讲人情礼道,没人敢来南碱沟,来了就是送死。”爷爷宾服地说:“大鲫瓜鱼是条好汉,能让狼咬死不让狼吓死。”奶奶转过向,说:“希录,你把洼地当成沙湾底。”
爷爷把洼地当成沙湾底四外是西山砬子、沙岗后、地东头、南海底、南山头、西边子、大沙岗子、大鼓堆、长条子,顿时辨别出东西南北。在哪里遇上狼、哪里是羊草坑、哪里和狼拼命。父亲看见的一串串小猴儿、一块块小土坷垃,都是屯子。屯子隐藏在羊草丛中,风刮草低露出来,风停草平看不见。
在里城家,大海是蓝色的大草甸子。在边外,大草甸子是黄色的大海。
在海里,没有船寸步难行。在大草甸子上,千行百里挡不住。
爷爷说:“大鲫瓜鱼是好样的,我把他骨殖请回来。”奶奶解下亚麻布包袱皮:“用这个包骨殖,往‘大鼓堆’那边走。”爷爷扛了大钐刀拿了亚麻布,转身进了南碱沟。季霖庭眼睁睁看着里城人去送死,站在那里和傻狍子一样。
不一会儿,爷爷提着一包骨殖回来。季霖庭从丝丝缕缕布筋子认出,这是“大鲫瓜鱼”穿过的麻花棉裤。他跪在地上,对着骨殖连磕三个头,哭着说:“兄弟,里城来能人了,为你杀狼报仇了,救咱张老万屯了,请你回家了……”起身,作揖“兄弟,你就是二朗神下凡,我们张老万屯指望你了,跟我回屯!”
边外人为了保暖,房基向地下窝进半尺,老房子窗台和院子平齐。谁家牲口没栓住、猪跳圈,顺窗台直接跑到炕上。用苇草做房盖,像矮人戴了顶大草帽。
冬天风再大,不用担心房盖被掀翻。雪再大,都能顺房顶斜面滑下来。有院墙的人家,规规矩矩像个样。有的孤零零两间草房,羊草随意堆在门前,鸡鸭鹅狗随便祸祸。有的人家没有牲口圈猪圈,埋根木桩栓牲口。有的人家,牲口和猪散放。屯中没有直溜溜的街道,大伙儿随意盖房子。看样子住家不少,其实没住几户人家。里城家小西山每年阴历十月底,场院活儿才干完,然后储存冬菜。边外在九月底,得把场院活儿干利索。否则一边下雪一边打场,粮食和了黑泥。里城家到了冬月才上老冻,此时的边外,地面已经冻瓷实了。
小西山的冬天,老碾房是光棍们的乐园,里面篝火熊熊,光棍们听三国讲女人。边外大草房里,男女老少坐在大炕上,说荤的唱素的,火盆和烟袋锅里燃烧激情。自从南碱沟闹狼以来,屯里除了烟囱冒烟人没断气,什么都断了。
季霖庭把里城一家带到屯里,“老酒糟”赶紧让老婆做饭,招待客人。奶奶一边洗脸一边睡觉,爷爷一边吃饭一边打呼噜,没等说句感谢话,全家人躺在炕上“呼呼”睡着了。“老酒糟”腾出正屋留给客人住,自己一家人住厢房。
里城杀狼好汉从天而降,“老酒糟”一半喜来一半忧。喜的是南碱沟逞凶的群狼,终于遇上敢开杀戒的狠手。忧的是,群狼会凶残报复。当他看见自己那把沾满狼血的大钐刀,人都傻了。亚麻布里面包着“大鲫瓜鱼”的骨殖,差点儿把他吓背了气!今晚,群狼得把里城人一家、他们一家、全屯人嚼成骨头渣子!他把季霖庭叫进厢房,低声骂:“你个王八犊子害了里城人全家,也害的全屯人没了活路!你往回领人、拿大钐刀和骨殖,晚上群狼闹屯,你出来挡着?”季霖庭捂着脸小声说:“都是我惹的祸,我把他们领到我家。”
老酒糟”说:“你家没有炕席,让里城人光腚磨土炕?狗都嫌寒碜!”季霖庭说:“我把他们送到霍地房子。”“老酒糟”说:“你还不如送他们回南碱沟。屯南杨老八的房子空着。”季霖庭急了:“把里城人往狼嘴里送,养孩子不长屁眼!”“老酒糟”说:“我们先去把大鲫瓜鱼骨殖埋了。”
两人拿了铁锨,在屯南张老万坟旁边,挖个坑埋了骨殖,入土为安。到家门口,两人也没商量好让里城人一家住在哪儿。放在以往,“老酒糟”会杀猪宰羊,为杀狼英雄接风洗尘,十字披红牵马游街,到大林家店请功,为里城人盖一处一砖到顶的大瓦房。今晚,南碱沟的群狼血洗张老万屯,大伙儿想跑都不跟趟了。屯中搬走八户人家,不是孩子被狼叼走,再是大人被狼咬死。
屯南杨老八没白没黑地到南碱沟打羊草,全家老少十一口人被群狼灭门。群狼在他家院子里打尖歇脚,没人敢去收骨殖。等里城人睡好歇好吃饱喝足,劝他们赶紧回里城家。今晚,说什么不能让里城人住在屯外。“老酒糟”让媳妇带着孩子们,趁天黑之前回娘家。媳妇他一块儿走,全屯人都走他也得留下。
爷爷奶奶睡觉机灵,知道给边外人带来麻烦。他们不顾“老酒糟”挽留,全家去了屯南。“老酒糟”叫来方大下巴、小猪倌和左金堂等人,一块儿去屯南,帮里城人收拾房子。大伙儿宁肯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也不敢往南多走半步。“老酒糟”借坡下驴,让季霖庭把半面袋子苞米碴子背到屯南。季霖庭敢去南碱沟,决不敢去屯南。他在里城人身后喊:“杨老八是绝户,东西随便用!”
杨老八是猪腰子窝棚人,南碱沟出羊草,前来落户。他家像小西山南头子董西金家,住在屯南头。他在这里盖房,图离南碱沟近,多打羊草。他打羊草如同爷爷在沙岗后开地,白天晚上连轴转。那天,杨老八正在南碱沟打羊草,觉得有事。他扛着大钐刀跑回家,只见全家老少十口人,成了白森森的骨架。
有的狼舔嘴角上的血,有的狼舔骨头上的血丝,有的狼嚼骨头渣子。杨老八挥舞大钐刀,怒吼着扑向群狼。他又累又饿,群狼引逗他耗尽体力,一拥而上将他大卸八块。打这往后,屯南成了人的禁地,群狼的乐园,冤魂的坟窟。
杨家如同乱坟岗子,院里院外杂草丛生,骨殖七零八落。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钐刀,刀把上紧紧攥着一双筋骨相连的掌骨。地上散落着烟袋、火镰、大靰鞡头子,撕成条条缕缕的大棉袄、棉裤、棉手捂子、羊皮帽子。两根大腿骨被野兽啃细,成了两根麻秆。肩胛骨被啃秃,肋巴条被嚼成渣,连头骷髅都没有囫囵的。只有一具骷髅头张着大口,黑洞洞的眼窟窿里喷射不屈的怒火,大概威慑住了群狼。杨老八和群狼,拼到最后一块肉一根骨头。院里院外每片草叶每块砖头,都见证那场人狼大战的惨烈。每块土坷垃,都目睹了群狼贪婪的饕餮。
屋里炕上地下锅台,生长一堆堆一簇簇枯萎的谷苗、高粱苗、小白菜苗等。家里家外,散落一根根一块块骨头,一堆堆狼粪,一窝窝狼尿。
经历过大草甸子的生死洗礼,爷爷和奶奶不再害怕群狼。能有个落脚之地遮风挡雨、吃饭能睡觉,他们知老足了。屋里的锅碗瓢盆、水梢扁担、铁锨镐头、桌椅板凳、针头线脑、铺的盖的、吃的用的,过日子的东西一样不少。狼不是土匪胡子,贪的只是一口肉。锅里煮的大碴子,变成乌黑的焦碳。
灶坑旮旯,一堆乱糟糟的骨殖窝成一团。灶坑外,散落着半截烧火棍、被狼撕成丝丝缕缕的花布、红裤腰带、绣花小鞋、半截腿腿、银镯子等。奶奶看见一团油黑密实的发髻,知道这是一个年轻、可怜女人。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到炕上被垛里扯出一床棉被,撕下一方白被里子放在簸箕上,跪在地上分拣骨殖。这女人的衣襟、袖口和脖领子,绣着针脚密实的牡丹花,让她想起小西山的小花脖子。她手骨细长肯定心灵手巧,针线活儿和小花脖子一样好。女人的胯骨宽好生养,腿骨长个子高,长的肯定好看,二十岁多头有了五个孩子。小花脖子不想死就死不了,跳海被董千运救上来。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死的念头,群狼让她死就活不成,自己男人都救不了她。
在海里淹死的人,还能留一具完尸上岸,还有精气报丧。边外人在家里让狼吃了,变成骨头渣子和狼粪,没人敢收骨殖。奶奶在骨殖里,拣出了一对银手镯子、一根银簪子、一只生了绿锈的铜顶针、一对玉石耳环……一恍惚,奶奶眼前出现一个女人影子,满脸是泪跪在地上施礼:“我的好姐姐,感谢你和大哥为我收尸,为我们一家人收尸,只有等到来世报答了。靠炕边柜子里,有两千个大铜子儿。柜子里有几块布料,你们大人孩子做衣裳穿……”奶奶刚要和那女人搭话,群狼从街上进院,扑进屋里……那媳妇正在做饭,把大碴子下到锅里盖上锅盖,刚蹲下来往灶坑里填草,群狼把她按倒在灶坑下……
奶奶进屋打开柜子,翻出一叠布料,一口袋大铜子儿。她用一块花布,把簸箕里的骨殖包好,还有铜钱和首饰,再用白布包裹。
爷爷在院子里搭座灵棚,分拣杨家老少的骨殖。他掂量骨殖沉重确定年长年幼,对上辈份,用白布一一包好。他和奶奶给每包骨殖都包了大铜子儿,让他们“穷家富路”。爷爷带一家人磕头烧纸,按里城家规矩,为杨家接旌摆祭。
等守完一夜灵,明天一早,把骨殖挑到张老万坟旁边埋了,让冤魂入土为安。爷爷奶奶清除屋里的狼粪狼尿,收拾干净。院子里井台高,狼没祸祸。爷爷打上一筲筲水,清洗家具,屋像屋样地像地样炕像炕样,能住人了。奶奶把锅镪了一遍又一遍,刷了一次又一次,把陈年大碴子淘洗多遍,生火做饭。
晚上,屯里家家户户没人敢睡觉。男人们拿着刀枪棍棒和老洋炮,守卫在家人身边。女人们不敢合眼,围着被子坐在炕上,把孩子们紧紧搂在怀里,等待群狼进院子撕破窗户跳上炕,一家老小被啃成骨头。他们更为住在屯南的里城人揪心,不知什么时候,传来大人孩子的惨叫声。
全屯人苦苦熬到天亮,什么都没发生。半夜三更,群狼吃了里城一家老小?熬到半头晌,大伙儿才敢从门缝里面往外看。外面阳光刺眼,他们以为是群狼绿莹莹的眼睛。外面一点动静没有,以为除了自己家,全屯人都被狼吃了。
“老酒糟”冒死出去一看,什么事情都有。他喊来一群男人,拿了老洋炮和大钐刀,战战兢兢来到屯南。杨老八家院里院外,街上门口,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通屯里那条被野草覆盖的小道,都清理干净,垫的平平整整。
里城家董希录两口子,把被群狼祸祸成坟圈子的杨家,又恢复原貌。
季霖庭站在街门口,大喊三声“董希录”,没人答应。抬头一看,张老万坟那边有人挖地,还有女人和孩子。董希录正为杨老八一家挖坟坑,准备下葬。“老酒糟”赶紧让大伙儿回家拿工具和祭祀用品,到张老万坟聚齐。
董希录已经挖完十一座坟坑,全家老少五口人戴孝。眼前的情景,让大伙儿深深感动。南碱沟那边露出一排毛茸茸的狼脑袋,远远观望,不敢走近一步。董希录杀狼,也埋下祸根。人们心里直忑忑,没有一个人离开,一块儿安葬杨老八一家。人们冒死来屯南看望里城人,劝他们赶紧回里城老家。
爷爷恼怒地说:“我们在大草甸子转悠十一天,也没回去,好不容易找到屯子落下脚,回老家照样死路一条。狼和人一样,都是人老实有人欺,马老实有人骑。我看好了南碱沟的羊草,更看好了这边的土地。你们让我走,群狼也让我走,南碱沟的羊草和这里的土地不让我走,妈了个巴子!”
季霖庭苦劝:“董老弟,里城家有海的规矩,大草甸子有草的规矩。谁坏了规矩都得大祸临头。我把你们一家领进屯,不能囫囵进来零碎着出去。”
爷爷说:“我是那么好吓唬的吗?南碱沟几百个沙岗后都不换,大片羊草都是大铜钱。我昨晚做梦,已经在南碱沟里打羊草了,妈了个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