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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临危受命锋芒小试雕虫小技 前程似锦后院起火前功尽弃(2/2)

此事的影响之大之恶劣,超出父亲的想像,他毫无思想准备。到了区里,事情比他想像更加严重。以往,他几天不和同志们见面,大家都热情地小董长小董短地打招呼。人们七嘴八舌询问:“你最近又破获了什么案件,抓住了几个案犯?”只要他在区里,连袁阔成在收音机里讲评书《肖飞买药》都没人听。

人们饭后休息都聚集在他身边,听他绘声绘色地讲在苏联的所见所闻、战斗故事和破案经过。现在,同志们见了他绕着走,绕不过去低头假装没看见。

现在,他主动和人打招呼,没有人答应。

在这之前,父亲眼里的区政府,只是两排瓦房,各部门都有几个干部。他从来不关注瓦房里几个部门多少人,每个部门分管什么工作,每个人什么职务。只有区长大声训人时,他才知道区长正在工作。别看他们整天忙忙碌碌,肯定没有他们的马辛苦。他和有些人在工作中很少见面,只有吃饭时一个不少。上到区长、书记,下到伙夫,没有人不认识董云程。连厩里的几十匹马见了他都“咴咴”直叫,不住地刨蹄子和他打招呼。他常年独来独往一个人办案,没有白天和黑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了情况立即出发,守护这一方土地人畜平安。

现在,区政府威严的两排瓦房,是横亘在眼前两道无法逾越的城墙。

他低头走过,仿佛墙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了望孔,从里面透出一双双冷峻的目光。院内两间常年不见阳光、井底蛤蟆一样的小趴趴房,是区公安派出所。所长龙海良,还有曾经对父亲枪下留情的两个特派员,许成和王凯。他一直感恩不忘,不管做出什么成绩,都和他们共享。父亲很少来派出所,马背才是派出所。他没有办公室,案发现场就是办公室。他会喘气的战友,是区里配给的一匹枣红马。他不会喘气的战友,是一枝莫辛纳甘步枪,还有匣子枪和勃郎宁手枪。

传说龙海良生着千里眼,每天上班后站在房顶上,往小本子上登记案情。据说他还生着一对顺风耳,双手兜住耳朵转圈听,能听见方圆百里的坏人在策划阴谋,制定好了一个个抓捕方案。他还是飞毛腿,去抓人时不用骑马,而是腾空驾云。而现实中的龙所长,经常抓了好人放了坏人。案犯根本不用藏匿,他要是勘察现场,哪怕附近有匹马有头毛驴,也难分人畜难辨良莠。他的名声,都来自父亲破案的结果。别人问他,他笑一笑点点头表示默认,听了非常受用。

有的人不胜任某项工作,偏偏在做某项工作,一辈子都在做某项工作。

龙所长之所以当所长,除了玩笑再无其他。他的三个搭档还不如一匹马有用,打下手父亲都嫌碍事。龙所长的特长,是在杂乱马蹄声中,准确地分辨出董云程的马蹄声。因为董云程的业绩,上级领导检查工作,龙所长从不迎来送往。

只董云程来区里,他必定牵马坠镫,把他迎进屋,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领导讲话,龙所长哈欠连连鼾声如雷。董云程说话,龙所长从头至尾洗耳恭听。

没有董云程,派出所形同虚设,他这个所长早成了灵位而不是牌位。他又一想,当初要不是许成和王凯挨了处分延迟处决,董云程已经过了几个周年了。他经常以此向董云程摆功,做为坐享破案成果的必然交换条件。

现在,父亲做贼心虚般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父亲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大白天,房梁上挂着三盏伞灯,将屋子照得墓室般惨亮。刺鼻的烟灰味儿,像烧了一夜纸钱。墙上挽幛般悬挂着“邝高山反革命重案审讯现场”的横幅,不像庭审现场倒像灵堂。如果正襟危坐的龙海良是阎王爷,全副武装的许成和王凯,就是两个判官,一个照相一个做记录。

眼前的阵势,让父亲不寒而栗,知道事情严重。

他对龙所长敬礼:“报告所长,我去省公安干部学校训练结束,回来汇报情况。”龙所长表情冷峻,没起身握手问候,也没过问训练情况。

他威严地盯了父亲一分钟,这才说:“你坐好了,等候审讯。”

以往,龙所长在审讯案犯过程中,张冠李戴前言不搭后语,问了上句忘了下句,还得犯人为他提示。审讯结束,他还不知道案犯年龄、姓名和住址,还得重审。此时,龙所长严格按照审讯犯人的程序,询问性别年龄籍贯民族出身文化身高体重婚否。他思维清晰逻辑缜密,语言犀利刀刀见血,交代一大堆政策。

他说:“你要如实交代,你妹妹如何与地主儿子勾搭成奸。你还要交代,在事情发生的二十四小时之内所处的位置、所言所行与此事的关联,开始。”

尽管案情发生在父亲训练期间,因为是直系亲属后果严重,他也难辞其咎。以前,父亲和许成、王凯如同兄弟。现在,两个人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县公安局配发了照相器材,由许成负责管理。他每个季度都参加县里举办的撮影、洗印培训,业务仍停留在无知水平。他嘴里总念叨“米吐尔海德尔”“海德尔米吐尔”,一直分不清哪个是显影液哪个是定影液。许多人以为,他对两个苏联人念念不忘,一直挂在嘴边。每当他出现场回来,不是洗印时发现没装胶卷,再是取胶卷时没倒卷,打开照相机一长条地拉出来,很少有成功先例。

一次他去县里领回一盒放大纸,从暗袋里掏出来一张张地细数,仿佛很专业。等他回来洗不出照片,又埋怨放大纸过期失效,打报告又领回一盒。

此时,许成手持照相机“咔咔”地撮,镁光灯“砰砰”响,晃的父亲睁不开眼睛,赶在中午之前,把照片放大、洗印、烘干,编码备案留做资料。

以往王凯做笔录,一个人写字一群人帮他辨认,经常把受害人记成案犯。此时他行云流水,一字不差记录在案,在修改之处,让父亲一一按上手印。

龙所长要下父亲的枪,父亲终于忍无可忍,起身一脚踢飞了椅子。大声痛斥:“你如此渲染所谓的重案,不但给我个人造成了极坏影响,更损害了政府和公安机关的威信!你们这不是对党和人民负责,而是混淆阶级阵线!”

龙所长说:“区里和派出所向县里做了检查,县里向市里做了检查。要不是程局长挡驾、区里顶住压力,不管你做出过什么成绩,早把你开除了。”

不容父亲解释,龙所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父亲押进区长办公室。

区长洪振武当过县大队队长,身经百战,偏爱部队出身的干部。他对父亲非常器重,也爱好枪械,和父亲有共同爱好和语言。他几次和父亲比试枪法,都没赢过父亲。他通过父亲认识了程广泰,知道两个人是生死兄弟和战友。

他叫程广泰“三阳开泰”,叫父亲“万里鹏程”。他只要见到其中一个,把对双方的昵称连在一起:“三阳开泰万里鹏程”。军人出身的洪区长,态度要比龙所长和蔼许多。他让父亲坐父亲没坐,一直立正听他谈话。

龙所长仍把区长办公室当成审讯室,持枪站在父亲身后警戒。许成和王凯分别拍照、记录,洪区长都没制止。他对父亲语重心长,万般无奈恨铁不成钢。他当游击队队长时,被叛徒告密入狱,身上被敌人钉过钢钉,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此时他龇牙咧嘴,仿佛浑身上下都被“万里鹏程”钉满了钢钉。

父亲的心情更加压抑,比当初被逼进深山老林还沉重。

洪区长说:“千错万错,都是你‘万里鹏程’一个人的错。”父亲问:“请区长指出,我错在何处?”洪区长接连叹了几口气,也没说出父亲错在何处。

洪区长的审讯草草结束,父亲被押到书记办公室。

区委书记赵龙吟是一位老资格地下党党员,在哈尔滨从事地下活动期间,担任共青团哈尔滨市委组织部长。他在进步刊物《满洲青年》上,发表多篇抗日救国文章,几次被捕入狱,都被组织营救出来。他读过许多书,头脑清醒睿智,看问题入木三分有独立见解。他一贯坚持原则,从不盲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因此受到许多挫折,被派到基层任区委书记,否则早已经身居高位。

龙海良以对待敌人的做派对待自己的同志,让赵书记非常反感,对他进行了严肃批评。龙海良只这点好,知错必改,马上向父亲陪礼道歉。

龙海良三个人出去之后,赵书记让父亲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

他好言安慰,让父亲非常感动。

赵书记诚恳地说:“我们党历来提倡实事求是的作风,是一说一是二说二,不夸大也不缩小,严格按照客观事实思考办事,才能求得正确的结论。经过调查,你的所谓问题并不存在,对你的批评和指责与事实不符。家庭成员犯了错误,并不等于你也犯了错误。在事情发生期间,你在省公安干部学校参加训练。但是,你有责任教育说服他们,将错误影响减少到最小程度,毕竟是你的家人。你是个对革命有功的老同志,要端正态度放下包袱,经得住组织上对你的考验。你要相信组织,会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将事情调查清楚,得出正确的结论。”

赵书记让父亲写出书面材料,提出要求:“一、深刻认识家里发生的这件事,不必刻意检讨揽过。二、作为公安执法人员,站稳阶级立场,与地主分子划清界限。三、实事求是,负自己应该负的责任。四、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五、放下包袱,正确对待处理结果。”父亲心服口服,从心里感到温暖。

赵书记最后说:“事情搞清楚之后,调令下来,你马上去省公安干校报到,绝不耽误你的前途。你调到省里,不但是我们区、也是我们县的骄傲。”

父亲流下感激的眼泪,向赵书记表示,一定让组织上满意。

在区政府干部大会上,赵书记为父亲辟谣,任何人不准以讹传讹。

父亲熬了两个晚上,写出五千字的材料。赵书记马上召开区党委会进行审查,统一意见。区党委成员一直认为:董云程同志的态度是诚恳的,对党是忠诚的,认识是深刻的,举手通过。材料上报之后,引起各级领导的重视。

县委和公安局、区里组成联合工作组,到我家和屯中调查走访。邝高山为了逃脱罪责,一口咬定,董云程事先同意妹妹和他相处。在姑姑眼里,邝高山是世上真正的男人和最好的男人。一盒烟、两元钱打动不了她。他不但把她当成女人,还敢把她变成女人,因此对他一往情深。女人的一辈子,只为一个男人而活。

姑姑认为,一个女人只要和一个男人睡了觉,就是盘古开天地,再也变不回去了。月亮跟了太阳云彩跟了雨鱼跟了水,换了男人就不是真正的爱情。姑父再好,也比不上邝高山。这辈子,她再也遇不上邝高山这样的好男人了。

姑姑在接受调查时,以为说了“我哥哥也同意”,就能和邝高山破镜重圆。她一口咬定:“我哥哥拿着匣子枪逼着我,让我和邝高山相处。”

父亲又被姑姑推下万丈深渊,调到省公安干校的事黄了,被辞退回家。

家里多了个光干活不要工钱的长工,爷爷奶奶都高兴。那一年刚上秋,天气变凉,父亲正光着膀子给房子上碱泥。街上来了个骑马的人,找董云程有事。

父亲下了梯子一看,是区派出所龙所长,让他赶紧到区里去一趟。父亲被辞退之后,把衣裳、皮鞋、手表等都给了叔叔,自己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龙所长把外衣脱下来给父亲穿,他只穿衬衣,两个人骑马去了区里。

原来,秦老爷子屯发生一起投毒案。那当时没时兴用“六六粉”,民间都用砒霜灭跳蚤、虱子、臭虫。秦同年家被人下了砒霜,老少十一口人全被毒死。

龙海良带许成和王凯破案,案没破成又制造了新的冤案。全屯人都受到审查,把秦家的近邻逼得跳了井。人死就死了,把一井好水祸祸了,群众更有意见。

全屯的狗也受到株连,被怀疑叼了砒霜扔进秦家锅里。有出评戏叫《打狗劝夫》,龙所长受到启发。他在各家各户上演“打狗劝主”,狗当着主人的面被打得凄厉惨叫。有人看不得狗遭罪,虽然不能替狗顶罪,狠下心把狗吊死。

活着的狗被吓跑不敢回家,跑到大草甸子上成了野狗。

父亲带了许成和王凯来到秦老爷子屯。现场早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连耗子洞都掘地三尺挖个底朝天。父亲根据案情缜密推理,第二天破案:

秦同年的瞎眼奶奶煮大碴子粥,错把砒霜当成面起子,全家人中毒身亡。

父亲破案有功,在程广泰和赵书记共同努力下,重新回到区派出所当见习特派员,配发武器。爷爷回过味来,后悔给儿子找了许多麻烦,给父亲买了辆自行车。以后再下乡办案,天下雨道路泥泞,父亲骑马,好天的时候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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