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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小西山人人东施效颦 董万金霸道一手遮天(2/2)

女:田喜哥你的对象选没选好,人家都说你眼光高。

男:我的对象早就选好,她人好手巧劳动热情高。

生产积极贪黑起早,千万个姑娘里边也难挑。

女:田喜哥你把她夸的那么好,快给我找来咱也瞧一瞧。

男:叫我找来我就找,这是啥呀?

女:这是我给你绣的小荷包。

男:荷包里装的是啥呀?

女:荷包里装的是香草……

要是同辈人,来几句倒没什么,亮亮嗓逗个乐子。侄子和婶子大娘、兄弟媳妇和大伯子、长辈和晚辈,就不成体统乱了套。再是道走的好好的,不知谁“嗷”地一嗓子“嘿嘿哟嘿嘿哟……”吓的街门口小鸡“嘎嘎”叫着往院里飞,好像来了黄鼠狼和狐狸。车老板赶车嚎嘹一声“二呀么二郎山……”,吓的牲口往后一座一蹦高。要是牲口老实车闸好使唤,还没什么事。要是捣蛋牲口再加上车闸不管用,牲口毛了就悬了。每当洋戏匣子里那女人软绵绵地唱:

春季到来柳丝长,

大姑娘窗前绣鸳鸯……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满街人憋着气鸦雀无声,都怕喘粗气让别人听见。戏子把人的骨头唱软了,心酥成豆腐渣,净琢磨歪的邪的。要是小伙子和大闺女小媳妇坐一块儿,就得搂一块儿了。连狗都不愿意管闲事,一到傍晚往西北地跑,在洋戏匣子四外伸长舌头趴了一圈。天下狗叫一个腔调,它们偏爱听侯宝林和郭启茹的相声《戏剧与方言》。前街人都到西北地听洋戏匣子,园子里发芽葱被人拔了也心甘情愿。

董希录全家从边外回来,小西山多了一户特殊子民。

董万金本想来个下马威,让边外人俯首帖耳老老实实。他没等踢张三骂李四耍威风,董云程一洋炮把他耳朵震聋了,也把他震老实了。董云程装药放枪,像大年三十放个“二踢脚”,一枪能轰死半屯人。他放枪的架势,像个个杀人不眨眼的胡子土匪。他没放枪时,像个文质彬彬的下放干部。

如果董云程是南海底的石棱蟹子,他就是石板子。董云程是狐狸,他是一只小瘟鸡,不值得一叼。老洋炮把董万金的脑子震醒了,从此后,太上皇的日子过到了头。

那些天他格外老实,别说社员,连老婆都没敢骂也没敢打。一想起董云程和老洋炮,他就不想当队长了。他再打人骂人,董云程肯定得收拾他。

他也听洋戏匣子听上了瘾,一天不听心烦意乱。那些小人儿全钻进耳眼里,一天到晚“咿咿呀呀”地唱,觉都睡不囫囵。他只记住一句“小河流水哗啦啦……啦啦地响……”他一闭上眼睛,水就“哗啦啦”地响,一直响到天亮。

水从炕上流到地上,流进大胡同子进了南洪子,顺河口门子流进西海。

他想以耽误生产为借口,制止董云瑞放洋戏匣子。他一想起董云程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从心里打怵。全屯只有一个人不敢去西北地,他老婆李小梅。

她要是去听洋戏匣子,董万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董万金怂恿老婆也去西北地听洋戏匣子,然后当众暴打一顿,把这台戏搅散。她知道丈夫不怀好意,死活不去。她知道丈夫出什么坏招,以折腾她祸祸大伙儿,打死也不去。

女人头发长得挽,男人头发长得剃。三百年来,小西山的男人只留两种头型,

一是辛亥革命之前都留辫子,二是辛亥以后都要剃光头。

不管吃喝拉撒睡还是穿衣戴帽,小西山的男人凡事狗舔獠子——个人顾个人,不指望别人的脑瓜盖晒裤裆。只是头发长了要不了志气,不能给自己剃头,都是你给我剃我给你剃互相剃,不欠人情。遇上会杀猪的人剃头,能少遭不少罪,玩剃头刀子像刮猪毛,“刷刷”一顿家伙,把头皮剃成溜光铮亮的鸭蛋壳。

遇上连地瓜地草都拔不干净的马大哈剃头,在耳丫子和脖颈后给你留几根长毛,时不时发痒以为落了小飞虫,“啪”地给自己一巴掌。遇上耪地杀苗的臭手剃头,横一刀竖一刀,把脑袋割成血葫芦。给脑瓜骨坑坑洼洼的人剃头,手艺再好,也深一块浅一块像狗啃。关于剃头,大、小西山还有不少趣事。

有一年大西山刘希和到永宁城剃头,小姑娘把他的脖子割了个小口。他站起来贼头贼脑看了一圈悄悄说:“闺女,没人,你把我杀了得了。”

老爱胡须少爱发,除了和尚,男人老了都可以留胡子。在小西山,年轻人要是留分头和背头,都是五马六混不闹正经。剃了光头,青亮的头皮被太阳晒的火辣辣冒油。树上的“毒百毛”,偏偏往秃脑袋上掉,把头皮蛰出一溜包。

除了糊黄泥止疼,再是用女人的奶水一抹就好。

小西山光棍多,都被“百毛”蛰了,有数的几个女人即使给孩子断奶,奶水也不够用。要是小叔子辈的头皮让“百毛”蛰了,求嫂子辈的女人抹奶,还得先吃几口奶。要是大伯子头皮让“百毛”蛰了,疼死也不能让兄弟媳妇抹奶水。

现在好了,边外回来的董云瑞用大理发推子“咔嚓”“咔嚓”一顿推,就给一颗脑袋拾掇利索了,比秃娄一只小鸡还容易,留下的头茬不长不短正好。

董长发小时候,他爹给他剃头时割了耳朵,从此后宁肯杀头也不剃头。一晃十几年过去,他的头发像羊毛毡一样,球球在脑袋上,像座喜鹊窝。那一年他在山上放驴,躺在树阴下睡着了,一只沙溜鸟钻进头发里,下了一窝鸟蛋。

老叔劝小西山的年青人留分头,像劝人吃海边狼毒,没人敢留。那天,董长发找老叔借理发推子,说:“我想借你的理发推子用一用。”老叔以为他不好意思求他理发,说:“我现在就给你理。”董长发吞吞吐吐地说:“我家的毛驴生癞了,想推推毛。”老叔虽然不好意思说不借,来听洋戏匣子的人不让呛,说:“你家饭勺子能当粪勺子用吗?你自己都快生癞了,先给你推推毛。”

董长发出门就跑。伙儿把他撵到街上按住,他像挨刀的猪一样嚎叫,老叔给他理了个分头。大伙儿以为他成个半人半鬼的怪物,没想到成了个精精神神的帅小伙儿。董长发对着镜子,确信里面的人是自己时,激动的要哭。

推了秃头的人后悔不迭,都说等头发再长长了,也留分头。

董长发和父亲说:“把你的衣裳借给我穿一穿,看看自己什么样。”

父亲爽快答应,妈妈找出父亲的哔叽衣裳,还有皮鞋。边外人豪爽大度,

让大伙儿感动。边外人陪大伙儿听洋戏匣子、给我们理发,借给我们好衣裳穿,我们能做得到吗?因为处处和他们不一样,小西山人仍把我家当成边外人。

怕把边外人的衣裳弄脏了,董长发到南关沿洗了澡,换上哔叽衣裳、皮鞋,戴上手表眼镜,揣了父亲带打火机的雕龙画凤烟盒,摇身一变成了干部。

大伙儿对他敬而远之,仿佛真成了个干部。

他抓耳挠腮美的和猴儿似的。父亲让他多穿一会儿,他得寸进尺,说:“我想穿衣裳赶一趟集。”大伙儿让他赶紧把衣裳脱下来,父亲爽快地说:“穿吧去吧。”傍晌,董长发从集上领回一个聪俊的大闺女,三天后成亲了!

众人醒了脑子算了笔账,与其做寿衣寿木死了要脸,还不如做哔叽衣裳买皮鞋戴手表活着幸福。他们去永宁成衣铺一打听,傻眼了,卖了年猪才够做一条哔叽裤子。过年不吃猪肉不丢人,总不能光膀子只穿一条哔叽裤子去相亲。

父亲这套行头,成了光棍们的画皮,三天两头被借走,穿了幌媳妇。

小西山还是那个小西山,人还是那个人,换汤不换药什么都没变。但是人随衣裳马随鞍,父亲的这套行头,为光棍们幌回了好几个媳妇。大伙儿都留了分头,穿的戴的干干净净,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他们也学边外人说话,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他们没事就到西北地我家,学打麻将、看书、骑自行车。

那一年,小西山添了好几辆自行车。有人卖了年猪过年不吃肉,买了哔叽衣裳、皮鞋和手表。人们注意到,边外人家里有好几双黑皮靴子,好几副风镜。

咱们赶海穿双破鞋,再是光着脚,经常被海蛎壳子割了口子,被海水一浸钻心疼。边外人赶海穿着皮靴子,也好也不好,灌包了还不如穿鞋和光脚。

小西山一刮风沙子打脸,不敢睁眼睛。边外人戴上风镜,什么都不怕。夏季,小西山人光着脚。沙子被太阳晒得滚烫,人走在上面能把脚烫起泡,得挑有草的地方下脚。边外人处处比咱强,强得没边没沿。小西山人不知道,边外一下雨,出门沾两脚烂泥。边外刮风,黑土面子遮天蔽日,不戴风镜不敢出门。

那天逛完家乡风景,父亲被激励出上进心。

自己既闯过枪林弹雨,也经历过风风雨雨,凭以往的资历和曾经的辉煌,完全可以再干一番事业东山再起。他去盐场大队落完户口回来,情绪落进谷底。

农民只有户口没有档案,只证明你活着,不管你为什么活、怎么活。户口簿只记载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归谁管,不管你曾经是什么、干过什么。管他什么“手狠”、特种兵,管你什么“董司令”、一根绳,和现在的农民身份风马牛不相及。父亲现在的身份,只是盐场大队第七生产小队一名社员。

在家庭中,父亲是户主“董希录”的长子,家庭一员。填完姓名、性别、年龄、婚否与其家人关系等,户籍薄框住他的那一栏,成了一间驴圈。

会计的字也写的扔胳膊撂腿,“董”字“草头”伸出栏外一截,像伸出两只驴耳朵。从此后,一头毛驴被牢牢地圈在圈里,不许尥蹶子放屁,不管生老病死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死后才能出圈。

父亲的直接领导,是小西山生产小队长董万金。他的工作性质是干农活,最大价值是能出工出力。他多少年没干农活了,肯定不是个好劳动力。

父亲的优势是贫农成份,落在小西山成了人怂货囊、虾皮蟹盖,被人多势众的地主富农们欺负。从这点上看,称小西山为“小台湾”也不为过。

父亲终于明白,刚回到小西山,就得琢磨如何走出小西山,否则没有任何出路。更让他悲哀的是,也把自己的孩子和子孙后代带进了坎子。

过了那道坎子走出小西山,是孩子们终生难以完成的一道难题。

那当时,党号召干部下放参加社会主义劳动,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叫“三同”。小学课本里有首儿歌唱道:

小斑鸠,咕咕咕,

我家来了个好姑姑。

白天下地搞生产,

回来扫地又喂猪。

晚上帮我学文化,

还帮妈妈补衣服。

妈妈问她苦不苦,

她说不苦不苦很幸福。

要问她是哪一个,

她是下放的好干部。

从大队回来之后,父亲去找生产队长董万金,正式到生产队报到。董万金仍把父亲当成下放干部敬而远之,就怕和他走对面,不知道怎么说话。

这么能耐的人在他手下当社员,他哪敢支配。会计说董云程已经落下了户口,是小队社员,他还不信,不但没安排活,还向父亲袒露心怀大倒苦水。

他对父亲说:“你是下放干部,不用骗我。队里劳动力够用,不指望你干这点活。你了解一下情况向上面反映,解决光棍这一难题,就是积了大德。”

这种情况,父亲在黑龙江下乡搞调查时也遇到过,答应了董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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