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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知音知己梦中佳丽就是你 难以舍弃终究舍弃李绒花(2/2)

火车站里静悄悄,我们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她说:“我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找我的老师划字,他划完字之后说我俩很对脾气,一生幸福。”

我说:“你太认真了。”她说:“我一直在苦苦寻觅那个属于自己的人。”我说:“你找到了吗?”她没正面回答:“我见识一个靠个人奋斗改变命运的人。”

我揣摩她年龄绝不会比我大,卫科长纯粹杞人忧天。在她家门前小巷里,我们告别前都往前倾了倾,差点儿拥抱。她小声说:“只要我们确定了关系,怎么都行,否则怎么都不行。”回到招待所,我细细咀嚼她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表情和动作,刚要睡个踏实的好觉,有人敲门。我出去一看,李绒花站在门外。

快过端午节了,她给我送粽子和鸡蛋,还有她小外甥女送的杏子,说“送给解放军舅舅的”。我感动的无所适从,送她去汽车站,把她送到家门口。

分别时她说:“粽子是糯米,粘人,不是大黄米,知道为什么吗?”我说:“你怕咱俩的事黄了。”她深情地说:“遇上你真是天意。”

第二天还在火车站,我们仍坐在坐过的长椅上。

她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我问:“你怎么不说话?”她说:“我喜欢的人一是有志气,二是有志向,三是军人。”我说:“热烈祝贺你全遇到了。”

她娇嗔地看了我一眼:“美得你,你的标准呢?”

我想起卫科长的话,戏说:“只要你不比我大,百分之百满意。”她平静地说:“我三十一岁了。”姑娘考验意中人时,都正话反说。我说:“你八十一岁我也愿意。”她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真的?”我点了点头。

她从挎包里拿出工作证,我认真看了一眼,她确实比我大两岁……

我不认识一样愣愣地看着她,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的承诺,一段爱情佳话变成神话。她顿时变得可怜巴巴结结巴巴:“我骗取了你的感情,对不起……”

我俩走出火车站,谁都不说话。我对卫科长钦佩得五体投地,他和仇主任一样,对问题的判断就像拿破仑判断敌情,一眼能看透山背后的敌人在干什么。

李绒花脚步拖沓,没了半点风姿。我们不知不觉地走到劳动公园,坐在僻静处的长椅上。她的一缕头发,在我的肩上抚来抚去。我下意识地往外挪了一下位置,原来是一缕垂柳。我打破寂寞,刚说了句“客观存在……”她放声大哭。

此时她不需要任何安慰和怜悯,要么离开要么接纳。我在两者间徘徊,实难抉择。天黑了,我俩来到斯大林广场。火焰松下,爱情之火熊熊燃烧,恋人们忘情地拥抱,亲吻。我俩形同路人,默默地坐在长椅上吃冰棍,我的心凉到底。

还是她家门口小巷里,我们默默地站着。她仿佛自言自语:“我只比你大一年零三个月三天。”我想起卫科长的话,心里一动,差点儿把她拥在怀里。

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渴望。这一岁零三天,变成里我俩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我拥抱她的念头,也变成远处快速掠过的汽车灯光,在心里一闪而过。

她站在那里没动,我也没挪步。与其说等待我答复,不如说“判决”。

她喃喃地说:“小刘让我隐瞒年龄,我妈比我爸大三岁,根本看不出来。领导特地给了我三天假,我想明天给你一个惊喜,唉,现在变成了嘲弄。”

我犹豫半天,答应她明天早上八点钟,还在动物园门口见面。

她悲哀地说:“有不寻常的开头,就有不寻常的结尾。你说我是你在马路边拣来的姑娘,果然,你又把我送回到马路边上。老天爷呀,但愿你能……”

梦中佳丽……知音难觅……老处女……月季花……青春洋溢……

电视里,播放模范共青团员张海迪的感人事迹,让我惭愧。人家心灵美,我为什么在个人问题上如此挑剔?假如我找一个残疾人做妻子……人因为简单才复杂。看了电影《没有字的信》。我的个人问题,也是一封没有字的信。

这一夜,暖锋和寒潮在我脑海中激烈碰撞,快到天亮也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我没出去锻炼,吃完早饭,默默地站在窗前。对面动物园里,传来老虎狮子的晨啸和鸟儿们的聒噪。她肯定不能来了,即使来了我也不出去。

但是,她和第一次约会一样,提前五分钟来了。她等了四十分钟没等到我,终于走了。我刚要打电话联系别的姑娘,她义无返顾地穿过马路,走进了招待所。

我出了房间跑到顶层,顺窗户往下看。李绒花一无所获地走出招待所,仍回到动物园门口。她把痛苦和失落藏在心底,如同一樽坚贞的雕像,锲而不舍的精神让我深深敬畏。我大概真的是她千辛万苦才寻觅到的那个人,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一种力量牵动我的脚步,迟迟疑疑地走出招待所,来到她的身边。

她不卑不亢地说:“我没有奢求,只为说一声再见。”转身走了。

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见马路对面有人指指点点,只好跟上她往前走。我们来到劳动公园,坐在长椅上。我们刚说了几句话,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年龄大了一点点,就是你放弃的理由吗?等你后悔了,想找我也晚了……”

我一遍遍地说:“你给我点时间,我再考虑考虑。”

她平静下来之后,我们在大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无话可说。她已经变得陌生,连扑在我脸上姑娘特有的气息,也难以冲动。年龄是一道鸿沟,现在,又多了怜悯和同情两座天堑。我们又回到动物园,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当年我十二岁到大连远足,第一次到动物园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热带鱼的展厅位置是一座大笼子,猴子们在里面上蹿下跳。两丛日本青竹变成几棵干树杈,上面也蹲着几只猴子。我们走到孔雀笼子前,李绒花说:“我在大连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孔雀开屏。”我说:“你笑一笑,孔雀肯定开屏。”她勉强地笑了一下,一只孔雀开屏了,抖动翅膀尽情示美。我说:“这是个好兆头。”她说:“但愿如此。”另一只孔雀也开屏了,她笑成了一朵鲜花:“我太荣幸了!”

我们又开始谈天说地,但是,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再未出现。她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我也被感染,也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她说:“我不来找你,你不出来见我,我走了,那该多好。我自讨苦吃,自己不得安宁也浪费你的时间。”

她偷看我、我偷看她,都不好意思笑了。她感叹:“还是男人心宽。”

我仔细端量,一夜间她的脸变尖了,眼睛显得更大。她问:“你为什么又出来见我?”我怕她激动地放声大哭,小声你太让我失望,我冷静下来了。”

我无地自容,终于低下高傲的头。

她叹了口气:“你应该叫董泰峰,泰山的泰高峰的峰,有主见。”

她忍不住又哭了:“你别以为我的感情廉价,实际上你离我的希望相差很远。真是没趣,我为什么在你面前这么软弱?真是丢尽了人,恨死自己了。”

我愧疚地说:“我想挽回。”她说:“在你面前我是个弱者。你走吧,我还有工作。”我和她约好:“明天早上,我们八点钟在老地方见面。”她说:“从七点钟一直到晚上八点钟,我们家里没人,到我家去吧。”我想了想,说:“我们还是到动物园去吧。”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们快进化成动物了,我听你的。”

岛上许多干部战士没到过警备区机关,我轻车熟路,他们有事都由我代办。

后勤处张处长在大连发生车祸,我到警备区去拿《革命军人病故证明书》。

十五路公共汽车人太多,排了很长时间队,到了警备区已经下班了。一群干部走过来,其中一个说:“他叫董太锋,才华横溢”。幸亏我事先打了电话,那干事在等我。我拿了《证明书》,翻看《前进报》,上面有我一篇稿子。那干事正在打电话,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不走?”我认真说:“这上面有我一篇稿子,我看一下就走。”他不屑一顾,说:“那张报纸给你了,你撕下来走吧!”我“哗”地撕下那张报纸,冷冷地说:“我就会调来,我们走着瞧。”他装作没听见。

除了我常住招待所,还有处长的遗孀。大嫂在大连没有房子,带女儿长住“403房间”。下岛或上岛的官兵和家属,都把她这里当成落脚之处,没事过来坐一坐。

入住或退房的人们,像从海上爬上楼梯的螃蟹和随潮水退回大海的鱼群。

我成了土着,许多官兵以为我是招待所编制,都叫我“董助理”。

除此之外,我还得统统听着那些不伦不类的谈话。

一个四川籍的干部很健谈,提什么知道什么,从起源到客观存在、表象到本质、发展过程到灭亡,解释得清楚详尽。对面动物园里马戏团正在表演《小孩扛蟒》,海洋守备区的王连长问那位四川干部:“你们四川人吃不吃蟒?”

四川干部打炮震聋了耳朵,把蟒听成马:“你问我们四川人吃不吃马?当然没有青藏高原和内蒙古的马多马好,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养马的目的是骑乘和使驭,因此,他们以羊肉和牛肉为主食。但是我们四川有菜牛、菜羊,没有菜马,哈哈哈哈!我们吃什么马呢?吃那种不能使役的老马病马残马……”

第二天我一边和李绒花谈,一边在说服自己。但是我失败了。她三十一岁的年龄就像三十一道刀刃,我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我犹豫不决,陷入了两难境地,不知道这场戏如何收场。我实在想不出既不伤害她也能保全自己的良策,默默熬到中午,和她到“瑞祥馄饨馆”吃馄饨。我每和一位姑娘分手前,都到这里吃馄饨。我非常沮丧,与其再重复毫无意义的约会,还不如回岛,反正假期已满。

如同面临天塌地陷,李绒花完全成了个弱女子。她眼圈阴影扩大,脸上泪痕残留,更加憔悴不堪。她苗条的身段失去活力,腰肢显得僵硬。她几乎乞求我,让我送她去汽车站,害怕自己腿软上不去车。过马路时我搀着她,她无力地依偎着我。她浑身冰凉,不住地发抖,这是绝对装不出来的。她被我猜得精准的三十六号鞋的小脚,走在马路上总像绊了砖头。她时而茫然地望着天空,时而低垂着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只要看我一眼就哭,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的眼泪。

我痛下决心,把她当做“众里寻他千百度”。一个声音严厉警告:不!我看了这么多对象,最后找个老处女,人们会如何评价?我找对象似乎既为自己,也为别人。也像几年前潘晓表达的人生观: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

等车的这段时间,我如同面临一场记时数学考试,一道题也回答不上来。参加文化学习考试,别人可替我答卷。这道感情试卷,没人替我解答。文化考试交了白卷,人生也能峰回路转。要是婚姻这道题答错,一错再错无法挽回。

一连来了几趟车,有一趟还有空座,李绒花不是提鞋就是找月票,迟迟不肯上车。曾经无比自信刚毅的她,此时将千言万语化作眼泪,让人于心不忍。

我说:“你哭吧。想当年孟姜女哭万喜良哭倒了八百里长城,我们解放军这座钢铁长城,任何人是哭不倒的,含碳量是不会改变的。”她这才破涕为笑。

当她知道我俩的事情已经没有前景,含泪拉我去商店,给我买了两瓶“金曲”。我说过,我的好朋友临走前为我饯行,如果事情成了,回去共同庆贺。

她又给我买了两支金笔:“我再没有什么可送给你,留个纪念。”我说:“我不让你买你偏要买,我坚决不要。”她说:“你不要,我就扔到马路中间。”

早已引弓搭箭的丘比特,为什么迟迟不肯一射。我再怠慢她,不但亵渎她的真情,更会引爆她的感情炸药。我对她任何小瞧、错怪和轻蔑,都天理难容。

不知不觉又到了中午,她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为你饯行。”我只得和她坐反向车,去天津街一家饭店。她买了饺子,又要了三碗啤酒,两个菜。

我自我解嘲:“三碗不过岗,我肯定回不去岛了,你别伤心了。”她说:“那一阵子天都要塌了,现在总算缓过来了……”我说:“这回该我哭了……”

她不顾旁边有人,夹起一个饺子堵住我的嘴,不断喂我吃菜。

吃完饭,我把她送到汽车站。她脸色变灰,乞求般看着我:“我真不争气,就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你走了,把我的心也活生生地揪走了……”我说:“我回去征求一下朋友意见,再给你来信。”她不解地问:“你自己的事,为什么征求别人意见?”我语无伦次:“我没有主见,才没有主见,更没有主见。”

她遗憾地说:“你因为太有主见了,所以才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不解地问:“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她说:“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克服一切困难去实现。你不断有新的目标和追求,不会让喜欢你的人失望。你与世俗格格不入,清高自大拒人于千里之外,会处处碰壁。你撞了南墙不回头,会鼻青眼肿遍体鳞伤。你不断创造新的成就,也不断招来嫉妒、诽谤、中伤;有人会为你设置障碍,让你前功尽弃。你和小人斗智斗勇,永远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更为你担心的是,伤害最深的是你最信任的人,你的成果会被他一再剽窃。你会更加坎坷,处境更加艰难。有我为你保驾护航,你将无后顾之忧,会少走许多许多的弯路……”

李绒花同样可怕,我们只接触几天,她已经彻底把我看透。我说:“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她说:“我爸爸和你一样有才华,他到处碰壁受排挤,被活活气死了。爸爸临死前对妈妈说,我不怪别人,我是被自己活活气死的……”

再不离开,我也得和他爸爸一样,被自己活活气死。当断则断,我快刀斩乱麻,果断地和她分手。我掏出本子撕下一页纸,写下我的通信地址。

她接过看了一遍又一遍,欣赏:“字写得又快又好。”看我要走,她想拉住我,我一闪身躲开,说了声:“再见!”整个世界顿时没了声音,也没天塌地陷。

回到招待所,我一头倒在床上。在感情力量的撞击下,我的意志受到重创。

这样两手空空回岛,如何向关心我的人们交代。我即使在马路上走断双腿,能拣到这样那样的“花”,再也拣不到“李绒花”。我去码头买船票,一个人步行回来。

我走到动物园门口,眼前一阵阵发暗。巨大的孤独和悲哀,如同天上滚滚乌云压在心头。在这座城市里,不会有第二个姑娘,像李绒花这样对我如此理解和痴情。她才是我千载难逢的知音和知己。我走进招待所,又出来。

我沿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就像电影回放。她的音容笑貌,是如此深刻地融进我的记忆。我想起刘政委的告诫:“你的标准太完美,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我思前想后,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梦中佳丽就是她了。

我不上岛了,把船票给了刚下火车的李助理,明天向李绒花深情告白。

第二天吃过早饭,又在那个相同的时间,我迫不及待地来到走廊内,拨通那个熟悉的的电话号码。仍是一个男人接电话,我说:“请找李绒花。”

话筒里一阵脚步声:“喂,你找谁?”她的声音照样轻轻的,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的回声。根据声音判断,她没激动得排山倒海,也没颓然倒地,也不是故作平静。我故意问:“你猜猜我是谁?”她说:“猜不出来,你是谁?”

我说:“你再猜猜。”她说:“你是公安局老孙?派出所李强?杨副总工程师?”我说:“我姓董。”她半天才说:“是你呀!你坐快了艇吗?这么快回岛了?”

我撒谎:“大风警报没开船,我还在大连。”她和第一次打电话时一样,轻声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倒是我声音颤抖没了底气:“你、你今天有没有时间?”她停顿了一下,说:“我已经把三天假销了。”我充满真情地说:“晚上五点半钟,我还在动物园门口等你。”她决绝地说:“请你再别来电话了。”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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