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阿尔萨斯那冰冷的、永恒的质问,霜之哀伤剑柄上传来的、属于阿尔萨斯真实灵魂的无尽痛苦……这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意志。
守护?守护了什么?诺森德的冰雪?天灾军团?还是……这顶带来无尽诅咒的王冠?
牺牲?谁的牺牲?泰瑞纳斯?乌瑟尔?洛丹伦千千万万的亡魂?还是……此刻在噬渊最底层,承受永恒折磨的阿尔萨斯?
救赎?救赎了谁?自己?阿尔萨斯?还是……这个因巫妖王存在而始终无法摆脱阴影的世界?
纷乱的念头如同噬渊的毒蛇,疯狂撕咬。守护意志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裂痕蔓延,几乎要彻底崩解。她紧握着霜之哀伤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与剑柄的金属融为一体。剑身传来的悲鸣和痛苦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同化。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临界点——
她低垂的视野边缘,瞥见了伯瓦尔滴落在“地面”的血迹。那暗红色的、冻结成冰珠的血迹……在翻涌的灰雾中,在由无数哀嚎凝固的塔身背景下,那一点暗红,微弱,却带着一种灼热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血……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刺破混乱的思绪,无比清晰:冰冠堡垒之巅,阿尔萨斯陨落之时,霜之哀伤碎裂,她拾起统御之盔的瞬间……不是力量加身的狂喜,而是伯瓦尔·弗塔根那被红龙之火与巫妖王诅咒双重侵蚀、焦黑破碎、却依旧燃烧着不屈意志的躯体。他替她承受了戴上王冠时最恐怖的反噬,用几乎化为焦炭的身躯,为她铺平了最初也是最艰难的道路。那是牺牲,那是守护,那是……盟约的基石。
伯瓦尔…他…还在这里…战斗…为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电流,击穿了意识深渊的冰层。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核心的念头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骤然闪现:
这些幻象…耐奥祖的嘲讽…阿尔萨斯的质问…它们的力量…源于什么?
源于泰瑞纳斯的死?源于阿尔萨斯的痛苦?不!这些是事实,是沉重的过往,是责任。但绝不是此刻让她濒临崩溃的根源!
它们的根源……是恐惧!是她内心深处,对重蹈耐奥祖覆辙、成为纯粹毁灭者的恐惧!是对自己无法真正救赎阿尔萨斯、反而让他承受永恒折磨的恐惧!是对“守护”最终沦为“奴役”的恐惧!是害怕自己所有的牺牲与坚持,最终被证明是错误,是徒劳,是另一个更大悲剧的起点!
托加斯特,罪魂之塔!它挖掘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记忆伤痕,而是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并将这份恐惧具象化、放大,作为最致命的武器!
它们…源于我自身!源于我的恐惧!
这个认知如同在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净化之星!
“呃……啊——!!!”
凛雪猛地抬起了头!一声并非痛苦,而是如同挣脱枷锁、撕裂混沌的厉啸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中蕴含着千载寒冰的凛冽,巫妖王权柄的威严,以及……一丝被点燃的、永不屈服的守护意志!
濒临破碎的幽蓝光晕骤然向内收缩!不再是勉力维持的护盾,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度凝练、高速旋转的冰晶风暴,环绕着她猛然站起的身躯疯狂盘旋!冰晶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将翻涌而至的灰雾、粘稠的恶意低语、甚至幻影阿尔萨斯散发出的死亡寒气,都强行撕裂、排斥开来!她冰蓝色的长发在冰晶风暴中狂舞,如同燃烧的冰焰!黯淡的冰霜王冠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骤然迸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纯粹、都要凛冽的幽蓝光芒!
她的眼眸,不再是片刻前的痛苦与迷茫。那里面燃烧着两团冰蓝色的火焰,冰冷、锐利、洞穿一切虚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千年寒冰的利剑,直刺向前方的两个幻影——耐奥祖的嘲弄,阿尔萨斯的质问。
“耐奥祖!”凛雪的声音如同万载冰川相互摩擦,冰冷、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你的时代早已终结于你的贪婪与背叛!你的道路是奴役与毁灭的深渊!而我,”她手中的霜之哀伤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不再是悲鸣,而是力量的共鸣!剑身上的符文如同被唤醒的星辰,次第点亮,散发出驱散黑暗的幽蓝光华!“我行走于刀锋之上,背负着罪孽与希望!我的力量,不为统御亡灵的可悲权欲,只为在虚空的狂潮与死亡的阴影中,为艾泽拉斯筑起最后一道冰墙!你的幻影,你的低语,不过是我前行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左手猛地向前一挥!
环绕周身的冰晶风暴瞬间凝聚!化作一道巨大的、纯粹由极寒意志构成的冰霜之矛!矛尖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幽蓝光点!长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凛雪被彻底点燃的守护意志与对自身道路的绝对信念,撕裂翻涌的灰雾,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啸,直射耐奥祖那由寒冰与阴影构成的幻影头颅!
耐奥祖眼中跳跃的幽蓝火焰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他尖叫一声,试图召唤更多的深渊淤泥抵挡。然而,那冰霜之矛蕴含的意志太过纯粹,太过凝聚!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洞穿了仓促凝聚的粘稠黑暗,精准地刺入他骷髅头颅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耐奥祖的幻影猛地僵住。他那由纯粹恶意和凛雪自身恐惧构筑的头颅,从眉心被冰矛刺入的点开始,迅速蔓延开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裂痕。裂痕瞬间遍布全身。下一秒,整个幻影如同被重击的冰雕,轰然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晶粉末,随即被翻涌的灰雾吞噬、湮灭,只留下那恶毒的尖叫余音在回廊中短暂回荡,最终彻底消失。
几乎在耐奥祖幻影破碎的同时,凛雪燃烧着冰焰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散发着无尽怨恨与冰冷的“巫妖王”阿尔萨斯幻影。
“而你……”凛雪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重量,直视着那双燃烧着冰蓝邪焰的眼眸。“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罪孽,他的堕落,他的囚禁……这沉重的枷锁,有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向前踏出一步。环绕的冰晶风暴随之移动,将伯瓦尔艰难维持的圣光护盾也纳入保护范围。金色的圣光与幽蓝的寒冰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力量感的和谐。伯瓦尔压力骤减,剧烈喘息着,看着凛雪挺直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欣慰。
“这份责任,我背负!这份罪孽,我铭记!”凛雪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刻在灵魂的碑石上。“但你的存在,”她剑指幻影阿尔萨斯,“你此刻的质问,并非源自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灵魂!你只是托加斯特从我恐惧深渊中窃取的一抹阴影!一个被扭曲的、用来击垮我的镜像!”
幻影阿尔萨斯似乎被激怒了,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周身的死亡寒气暴涨,萨隆邪铁板甲上的符文疯狂闪烁,抬起手,凝聚起一团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死光!
“真正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凛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和决绝的勇气,“他的灵魂碎片,正在这塔的最底层,等待着我的救赎!而非在这里,用这扭曲的幻象,阻挡我的脚步!”
就在幻影阿尔萨斯手中的极寒死光即将爆发的瞬间,凛雪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冲锋!身影化作一道幽蓝色的流光!手中的霜之哀伤不再是痛苦的承载,而是化作了意志的延伸!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幽蓝的冰焰在剑刃上熊熊燃烧!
“以守护之名!以救赎之志!”凛雪的清叱响彻回廊,“虚假的阴影……给我破灭!”
霜之哀伤化作一道撕裂永恒黑暗的幽蓝雷霆,带着凛雪一往无前的决绝信念,狠狠地斩向幻影阿尔萨斯凝聚的死光核心!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镜面被彻底击碎的、清脆而宏大的裂响!
剑光所及之处,幻影阿尔萨斯的身影,连同他手中那团恐怖的极寒死光,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瞬间布满无数裂痕!裂痕中迸射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下一刻,整个幻象彻底崩解!化为漫天飞舞的、闪烁着冰蓝光点的晶莹碎片!这些碎片并未湮灭,而是在空中盘旋、飞舞,如同无数只冰蓝色的萤火虫,最终缓缓消散在翻涌的灰雾之中。整个冰冠堡垒的幻象也随之剧烈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迅速扭曲、模糊、最终彻底溃散。
回廊恢复了托加斯特原本的模样——灰雾翻涌,灵魂石壁无声哀嚎。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源自内心恐惧的压迫感,却随着两个核心幻影的破碎而骤然减轻。
凛雪保持着挥剑斩落的姿势,微微喘息。霜之哀伤上的幽蓝冰焰缓缓收敛,剑身恢复了深沉的暗色,但那股痛苦的低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蓄势待发的寒意。她周身的冰晶风暴也平息下来,幽蓝光晕重新稳定,虽然依旧稀薄,却更加坚韧、纯粹,如同淬火重铸的寒铁。
伯瓦尔拔出身前的巨剑,圣光黯淡下去。他抹去口鼻间的血迹,看着凛雪挺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撼,担忧,以及一种深沉的敬意。他走到凛雪身边,声音沙哑却坚定:“陛下?”
凛雪缓缓收回霜之哀伤,转过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的意志之火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她看了一眼伯瓦尔染血的战甲和他疲惫却依旧挺立的身躯,又看向不远处,达里安正用死亡之力为那名断臂的黑锋骑士稳定伤势。骑士的断臂处被一层薄冰覆盖,止住了黑色的脓血,但失去的手臂已无法挽回。
“继续前进。”凛雪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不再有之前的压抑和动摇,如同寒冰下的激流,充满了力量。“真正的战斗,在塔顶。”她的目光投向回廊尽头,那盘旋向上、没入更深沉黑暗的阶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上方,在那罪魂之塔的最核心,阿尔萨斯破碎灵魂的微弱回响,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霜之哀伤的剑柄,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无尽痛苦的脉动,与那回响遥相呼应。
脚下的阶梯,依旧由凝固的哀嚎构成。翻涌的灰雾中,新的、未知的恐惧幻象正在悄然孕育。托加斯特的恶意并未消失,它只是暂时退却,等待着在更高层发起更致命的反扑。
凛雪迈出了脚步。冰晶在靴底凝结又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塔中是唯一的节奏。她的背影在幽蓝光晕的包裹下,如同一柄出鞘的、指向深渊之喉的寒冰利剑。伯瓦尔深吸一口气,提起巨剑,紧随其后。达里安扶起受伤的骑士,黑锋骑士们重整队形,沉默而坚定地跟上。堕落的灰烬使者在达里安手中低鸣,剑身上的暗红光芒似乎也因凛雪破灭幻影的意志而收敛了几分狂躁。
回廊的尽头,阶梯盘旋向上,隐入一片比之前更加粘稠、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那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巨兽之口,等待着吞噬一切敢于攀登的勇者。而在那黑暗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沉重拖曳的摩擦声,以及……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让凛雪灵魂为之颤栗的、属于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破碎呻吟。
霜之哀伤的剑柄,在她的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刺骨寒意的脉动,仿佛在回应那来自塔顶的痛苦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