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陆遥记忆的锁孔里,然后“咯吱”一声,拧开了一段他早已不愿再想起的过往。
沪漂的日子,除了泡面、地铁和无尽的加班,还有一种东西,叫作“人”。
而秦朗,就是那种最令人恶心的人。
富二代,海归,空降到公司当总监,恰好是陆遥的顶头上司。
业务能力狗屁不通,抢功劳倒是一把好手。
陆遥曾经熬了三个通宵做出的一个项目方案,被他拿去,换了个封面,就成了他自己的得意之作,还因此拿到了总部的嘉奖。
不仅如此,秦朗还对陆遥当时暗恋的部门女同事图谋不轨,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明里暗里给陆遥使了不少绊子。
可以说,陆遥在沪漂后期那段最压抑、最憋屈的时光里,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记在秦朗头上。
系统毁灭,拿到一个亿彩票后,陆遥第一个想拉黑的,就是这个傻逼。
只是没想到,自己都回到东北老家躺平了,他的电话竟然还能追过来。
真是阴魂不散。
陆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对着话筒,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可以啊陆遥,还活着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戏谑。
“听说你混不下去了,辞职滚回你那东北犄角旮旯里了?怎么,沪市的繁华,刺痛了你那脆弱的自尊心?”
这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腔调。
陆遥甚至能想象出秦朗此刻的样子。
大概是坐在陆家嘴某个高级写字楼里,穿着上万块的定制西装,翘着二郎腿,一边品着手磨咖啡,一边用免提打着这个电话,好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能欣赏他对一个“失败者”的公开处刑。
一旁的苏夏和林子涵,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但从陆遥那瞬间变得有些冷淡的表情,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王定国更是竖起了耳朵,一脸关切。
陆遥却只是掏了掏耳朵,仿佛在清理什么脏东西。
“哦,是你啊。”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电话那头的秦朗,显然被这个反应噎了一下。
他预想中的,应该是陆遥的恼羞成怒,或者是尴尬沉默。
而不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忙?”秦朗的笑声带着几分夸张,“你在你们那破县城能忙什么?忙着种地?还是忙着喂猪?”
“陆遥,我打电话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下周六,我们公司在华尔道夫酒店有个庆功晚宴,庆祝我们拿下了城西那个价值十个亿的文旅项目。我特批你过来,见见世面。”
“放心,不用你花钱,就当是我可怜你。让你看看,真正上流社会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也让你明白,你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炫耀。
以及,终极羞辱。
他不仅要确认陆遥是个失败者,还要把陆遥拉到自己成功的舞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陆遥听完,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秦朗,以为他被这巨大的“恩赐”和残酷的现实给震慑住了,嘴角的笑意更浓。
“怎么,激动得说不出话了?没事,我理解。毕竟你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踏进华尔-道夫的大门。”
然而,陆遥的下一句话,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华尔道夫?”
陆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切的困惑。
“那地方……是不是信号不太好?”
秦朗:“???”
什么意思?
“而且停车也麻烦。”陆遥继续用一种探讨的语气说道,“上次去,光找个车位就花了十几分钟,体验感极差。”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秦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上次去?
还嫌停车麻烦?
这他妈是一个从沪市滚回东北小县城的失败者该说的话?
他是在吹牛逼!
对,他一定是在死要面子活受罪!
秦朗深吸一口气,冷笑道:“陆遥,装逼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你是谁?还上次去,你去那刷盘子吗?”
“刷盘子倒不至于。”
陆遥打了个哈欠,宿醉的困意又有点上来了。
“就是前阵子,跟省台的几个朋友吃了顿饭。哦,对了,就是那个拍《纪录龙国》的栏目组,你应该知道吧?”
“刚才他们还在这儿呢,非要给我做什么专访,烦死了。”
陆遥的声音不大,但通过手机的电流,清晰地传到了秦朗的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纪录龙国》?
省台的王牌栏目!
总制片人方正,在圈内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多少大企业家排着队想上他的节目都上不了!
给他做专访?
还“烦死了”?
这牛逼吹得,已经突破天际了!
秦朗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陆遥!你他妈是不是穷疯了,开始说胡话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