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闾,”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你说...我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弥闾怔住了。
这是沈沐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动摇与希望。
他看着沈沐眼中晃动的月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悬崖下发现的那具遍体鳞伤的躯体——此刻,那具躯体里的灵魂,终于开始渴求阳光。
“当然能。”他轻轻拍了拍沈沐的肩膀,“明天带你去看真正的月光湖,那里的月光能洗净所有噩梦。”
萧国,乾元宫,死寂如墓……
与龟兹的宁静温馨截然相反,乾元宫的夜晚,永远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阴冷与绝望。
萧执半倚在龙榻上,胸前缠绕的白色绷带依旧醒目,隐隐还能看到一丝渗出的淡红。
他的伤,在太医院竭尽全力的诊治和无数珍贵药材的堆砌下,表面看来确实是“好的差不多了”,至少不再危及性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贯穿胸膛的裂痕,从未真正愈合。
他手中也拎着一壶酒,却是烈性的御酿烧春。
酒液辛辣刺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不需要甘醇,只需要麻痹。
殿内没有点太多的灯烛,只有角落里的几盏宫灯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更多的阴影投掷在墙壁和角落里,如同蛰伏的怪兽。
赵培和几个心腹太监远远地跪在殿门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情绪比琉璃盏更易碎的帝王。
“阿沐……”萧执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殿低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暖不了他那颗冰冷死寂的心。
“你看……朕的伤……快好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是不是……也会心疼朕?”
无人回应。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他得不到回应,眼中的偏执和疯狂便再次涌现。
他猛地将酒壶掼在地上,上好的白玉酒壶瞬间碎裂,酒液四溅,如同他崩碎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朕?!”他嘶吼着,胸口因激动而传来一阵闷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赵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上前:“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您伤口未愈,不能动气,不能饮酒啊!”
“滚!”萧执一脚踹开赵培,眼神猩红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那个看不见的身影,“你们都滚!朕只要他!只要他回来!”
他踉跄着走下龙榻,走到那个紫檀木盒子前,如同抱住救命稻草般,将那些破碎的衣物和修复的金簪死死搂在怀里。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激得他浑身一颤。
“不够……还不够痛……”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反复念叨着,“是不是……要朕也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你才肯回来见朕一面?”
他抱着那些冰冷的遗物,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其中,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发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混合着烈酒的气息和伤口撕裂的隐痛,在死寂的宫殿里低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