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源挣扎着站起身,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辨明了一个方向——那是更深、更密、更荒无人烟的山林深处。他撕下一条破烂的西装布料,胡乱地包扎了一下腿上的伤口,然后一瘸一拐地,再次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为了生存,进行着最后的逃亡。
远处的山脚下,警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如同夏夜旷野中密集的繁星,一点点,一丝丝,编织成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罗网,正在缓缓地、坚定地向着整片山峦收拢……
而这张网的目标,不仅仅是他刘富源,更牵引着安北县,乃至更高层面,无数人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那个沉甸甸、冰冷而坚硬的手提箱,如同最后一块碎裂的浮木,从刘富源混乱而绝望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伴随着箱子丢掉的那厚厚一沓沓的美元、金条……他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海外账户上躺着上亿的美金。
但那些记录着隐秘交易和股权代持的文件……那个足以让某些大人物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的“护身符”……全丢了!这让刘富源如丧考妣!
——没了那个小本子,他将在国内再无立身之地!那些早想弄死他的人再也不会投鼠忌器!
想到这里,刘富源心口传来一阵生理性的、剧烈的绞痛,仿佛有人用钝器狠狠敲击在他的胸膛上。那不是悲伤,而是比悲伤更残酷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生机被连根斩断的绝望。海外账户的凭证、与某些关键人物秘密往来的影印件、他精心准备以防万一的“黑账本”副本……他半辈子钻营、贿赂、巧取豪夺积累下的财富和保命底牌,很多都在那个箱子里。如今,它们要么落在了江河手里,要么落在了那帮神秘的杀手手中。
真应了那句老话:金山银山,败于清算;靠山如山,倒时如山崩。他曾以为牢不可破的联盟,他曾倚若泰山的保护伞,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候,给予他的却是背后最冰冷致命的一刀。
“咕呜——咕呜——”
一阵夜枭凄厉的啼叫在不远处的林间响起,声音诡异,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符。刘富源浑身一个激灵,从悔恨与恐惧的泥沼中惊醒,惊惶失措地四顾张望。黑暗中,每一棵树的影子都像是潜伏的鬼魅,每一丝风声都夹杂着追兵的脚步。
他再也顾不得腿上的剧痛和几乎要炸裂的肺,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附近一个隐蔽在山体褶皱处的黑洞——那是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小矿洞入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一半,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泥土、地下水混合的阴冷气息。
他像一只受伤的土拨鼠,拼命钻了进去,蜷缩在一块巨大、冰冷且粗糙的矿石后面。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瞬间将他吞噬。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尽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因为失血、寒冷,还是那蚀骨焚心的恐惧。
完了,全完了。
外面的世界,江河正张开天罗地网,以法律的名义对他进行围捕;而他身后,那些他曾倾力孝敬、视为倚靠的“盟友”,则挥舞着淬毒的匕首,要将他这个“隐患”彻底清除。黑白两道,官商两界,竟已无他刘富源的立锥之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将他紧紧包裹,几乎要将他挤压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