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瑞堂的日子,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衡中流淌。窗外秋意渐浓,庭中银杏叶已染上灿金,偶有风吹过,便簌簌落下一地碎光。然而,这宁静的秋色却难以完全渗透进殿内那凝重的氛围。
云芷的身体恢复得极其缓慢。《画皮师札记》中记载的几种温和的固本培元之法,配合萧绝日夜不休的内力温养,也仅仅是将那“离魂散”的余毒和血脉反噬的恶化趋势勉强遏制。她依旧时常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精神不济,尤其是在试图深入研读札记中那些关于血脉之力、禁忌符文的深奥篇章时,灵魂深处那因反噬而留下的裂痕便会隐隐作痛,让她不得不时常中断。
这种无力感,以及通过契约清晰传递过来的、她每一次强忍不适坚持阅读时那细微的灵魂颤抖,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萧绝的神经。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一旁焦灼等待、被动分担痛苦的旁观者。一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更深入地了解她所承受的一切,了解那支笔和那份血脉背后真正的秘密,才有可能找到保护她、乃至对抗那未知威胁的方法。
于是,在一个午后,当云芷再次因精神不济,额角渗出虚汗,准备放下手中那卷记载着“魂力流转与反噬根源”的札记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薄茧的手,按在了那泛黄的纸页上。
云芷微微一怔,抬起头。
萧绝不知何时已来到画室,就站在她身侧。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些艰深晦涩、夹杂着奇异图案的古奥文字上,眉头微蹙。
“从这里开始,”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指尖点在云芷刚才阅读的那一行,“‘魂力之耗,如薪尽火传,然薪有尽时,火需薪继。画皮一脉,以魂为薪,以血为火,绘形易,绘神难,强绘其神,则薪尽火熄……’何解?”
云芷有些讶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主动询问。这些天,他虽然时常在一旁静观,却从未如此直接地介入。
她略一沉吟,组织着语言,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简单来说,画皮师动用核心能力,消耗的不是体力或内力,而是……灵魂本源之力,姑且称之为‘魂力’。每一次‘绘神’——也就是像之前逼供周彦那样,直接触及对方心神本源——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作为燃料。燃料有限,过度透支,就会……反噬自身,如同火种将熄。”
萧绝的指尖在“薪尽火熄”四个字上重重划过,眼神晦暗不明。他想起明镜殿中她吐血昏迷时,自己通过契约感受到的那灵魂仿佛被撕裂掏空的剧痛,此刻终于对这代价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可有缓解或补充‘魂力’之法?”他追问,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
云芷翻动札记,指向后面几页一些关于“蕴魂”、“养神”的呼吸法门和药材搭配,其中几味药材旁边,还被她用朱笔做了标记。“这些法门和药物,只能温养,延缓消耗,如同往将熄的火堆里添加湿柴,聊胜于无。若要真正补充……札记语焉不详,只提及‘同源之力,或可滋养’,但何谓‘同源’,并未明言。”
“同源……”萧绝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掌心那枚与云芷同出一辙的契约烙印上。这契约,连接了他们的生命,是否……也连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源”?
他没有说出口,但这个念头已然生根。
自那日后,萧绝真正开始与云芷一同研读《画皮师札记》。他不再只是沉默地陪伴,而是成了一个极其专注、甚至有些严苛的学生和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