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想象着他穿上这些衣服时,会是怎样的模样吗?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他穿上这些衣服的那一天。
箱子最底下,还有一个略小的、用紫檀木凋花首饰盒。他打开它,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叠用丝线捆扎好的、微微泛黄的信笺。
他解开丝线,拿起最上面的一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阳——那是他幼时,母妃教他画的第一个图案。
他抽出信纸,上面是母妃那熟悉而娟秀的字迹,只是越到后面的信件,字迹越发显得无力,甚至有些歪斜。
“绝儿,今日天气晴好,御花园的牡丹开了,很是艳丽。你若在,定会喜欢。母妃给你新做了一件春衫,用的是江南新贡的云锦,等你回来试试合不合身……”
“绝儿,边关苦寒,你要照顾好自己。母妃近日精神不济,给你做的冬衣怕是赶不及在你生辰前完成了,只能先托人将护膝和手套带去……”
“绝儿,母妃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不要难过,不要恨。好好活着,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母妃给你准备的衣裳,都在箱子里,一年四季的,应该……能穿到及冠了……及冠礼的礼服,母妃怕是……绣不完了……”
“绝儿……我的孩子……母妃……好想你……”
信笺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的字迹被一滴早已干涸、晕染开来的泪痕模糊。
“噗通——”
萧绝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他死死攥着那叠信笺,将它们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书写之人最后的温度。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着,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砸落在陈旧的信纸和他紧握的拳头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十年了。
他以为母妃是病弱的,是郁郁而终的。
却从未想过,在她生命最后的、被邪术一点点蚕食的艰难岁月里,她还在强撑着病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他准备着未来,规划着他的人生,将对儿子所有的爱与不舍,都缝进了这一针一线,写进了这一字一句。
而那恶毒的诅咒,不仅剥夺了她的生命,更剥夺了她亲眼看着儿子穿上这些衣裳、长大成人的权利!剥夺了她完成那件及冠礼服的微小愿望!
云芷站在他身后,看着那跪倒在地、压抑着巨大悲恸的背影,看着那满箱承载着深沉母爱与无尽遗憾的衣物,她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通过契约,将那份宁静平和的心绪,更加温柔、更加包容地传递过去,如同无声的溪流,试图包裹住那颗正在被巨大悲伤碾碎的心脏。
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有些痛苦,必须亲身经历。
有些泪水,必须肆意流淌。
唯有如此,那冰封了十年的伤口,才能在彻底的宣泄后,真正开始愈合。
晨光渐渐明亮,洒满院落,也照亮了那箱承载着十年时光与母爱的遗物,照亮了那个跪在其前、仿佛要将十年份的泪水一次流干的亲王。
仇恨或许可以找到目标去报复。
但爱与遗憾,却只能由时间,慢慢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