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欲改革,并非要掘断勋贵根基。恰恰相反,朕欲与勋贵,共开一番新局面!”他手指舆图,“如今大明,北有鞑靼环伺,东南海疆不靖,西南土司时叛。守成,唯有坐吃山空,日渐沉沦。唯有进取,方能开拓财源,重振武勋!”
他盯着张懋:“国公可知,海外番邦,如佛郎机(葡萄牙)、红毛夷(荷兰)者,其船坚炮利,远涉重洋,于南洋、于天竺(印度),攫取财富无数?其国中贵族,因开拓海外,富可敌国,权柄日重!”
张懋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海外财富,他并非没有耳闻,东南沿海那些豪商巨贾,哪个不是靠着私下海贸富得流油?
但朝廷海禁政策,以及文官集团对“重利轻义”的抨击,使得勋贵集团很难名正言顺地插手其中。
“陛下的意思是…?”
“朕意,重开市舶司,有限度放开海贸!然,海上风高浪急,非有强军不能护航,非有可靠之人不能掌舵!”朱厚照图穷匕见,“朕欲整顿京营,编练新军,首要目标,便是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这支水师,不仅用于靖海疆,更要为我大明,开拓海上商路,护卫商船,于海外建立据点,获取源源不断之财富!”
他目光灼灼。
“届时,军功何愁?财富何愁?勋贵子弟,何须困守于日渐窘迫的田庄禄米?大可乘风破浪,于万里海疆之上,博取封侯之位,重现祖上荣光!而这一切,需要一支真正能战、听命于朝廷的新军作为后盾!”
张懋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皇帝画出的这张大饼,实在太有诱惑力!
开拓海外,重现武勋辉煌,这是所有勋贵梦寐以求却不敢宣之于口的野望!
而且,皇帝将新军的组建与海外利益直接挂钩,这意味着勋贵集团若能主导此事,未来在海贸的巨大蛋糕中,将占据极其有利的位置。
但他毕竟是历经三朝的老狐狸,瞬间想到了无数困难。“陛下…此事…文官那边…”
“文官那边,朕自有计较。”
朱厚照打断他,“市舶司之事,朕已命文贵在江南秘密筹备。至于朝堂非议…只要国公愿站在朕这一边,与朕共同推动京营改革,编练新军,朕便有底气压下那些杂音!改革成功,水师建成,海贸畅通,届时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还有多少人会抱着‘祖宗成法’不放?”
朱厚照站起身,走到张懋面前,语气无比诚恳:“英国公,勋贵与国同休戚。大明强,则勋贵荣;大明弱,则勋贵衰。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秋,抱残守缺,唯有坐以待毙。唯有勠力同心,锐意革新,方能杀出一条血路,共创一个远超永乐盛世的辉煌时代!朕,需要国公这把‘国之利器’!”
张懋看着皇帝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听着他极具煽动性和现实利益考量的话语,心中天人交战。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英国公府乃至整个勋贵集团将迎来新生;赌输了,则可能万劫不复。但皇帝给出的压迫和前景,又让他无法拒绝。
良久,张懋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倒在地,不再是刚才那种程式化的礼仪,而是带着一种决绝:“陛下推心置腹,老臣岂敢不效死力!老臣愿以英国公府百年声誉,追随陛下,整饬京营,编练新军,为我大明,开拓万里波涛!”
这一刻,君臣之间,基于现实利益和共同愿景的同盟,在这深夜的密室中,正式达成。
一场更深层次、也更危险的军事改革,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