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投向了王良整理的账册。
那上面清晰记录着,自从地方官府开始暗中掣肘后,市舶司各项基建、采购成本上升了足足三成。
文贵提起笔,亲自起草了一份奏疏,并非弹劾谁,而是以“呈报市舶司试行进展及恳请协调地方以利国策”为题,将月港开埠以来的税收成绩、目前遇到的“实际困难”(如工匠难募、地契难核、物料价昂等),以及为解决困难已采取和拟采取的措施,条分缕析,附上详细数据,呈报皇帝和内阁。
他不用激烈言辞,只摆事实,列数据。他相信,杨廷和与陛下看到这份奏疏,自然明白该如何向福建地方施压。这是阳谋,借中央之势,破地方之局。
与此同时,顾云卿的侦查取得了关键突破。他手下一个机警的哨探,混入了那个被秘密招募水手的渔村,探听到一个重要消息:三日后,将有一批重要的“货”,不从月港走,而是从漳州府九龙江口的一处隐秘小港出海,目的地疑似是与海盗约定的交接海域。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顾云卿向文贵汇报时,眼中寒光凛冽,“看来是想用这批货,去喂饱海盗,让他们来给我们找麻烦。”
文贵站在那幅沿海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九龙江口的位置。
“这是我们等的机会。”他沉声道,“人赃并获,才能让那些人无话可说。顾经历,你亲自带人,盯死那个小港。我们的巡海船队,准备好了吗?”
顾云卿点头:“新募的民壮操练时日虽短,但依托漕兵骨感,配上快船,打一场埋伏,足够。只是……对方若有地方水师背景的人参与,恐怕……”
文贵明白他的顾虑,若是与穿着官军号服的人冲突,性质就严重了。他沉吟片刻,决然道:“若有官军船只护航……准你临机决断,以缉拿走私、抗击海盗为首要。一切后果,由本官一力承担!”
他这是给了顾云卿最大的授权,也担下了最大的风险。
顾云卿深深看了文贵一眼,拱手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文贵独自留在书房,烛火摇曳。陆上、海上、朝堂、外夷……多条线索在他脑中交织。
他知道,九龙江口这一仗,不仅关乎一批走私货物,更关乎月港的生死,关乎新政的威信。他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已经布好了网,现在,只等鱼儿咬钩,风浪骤起。
磨刀多日,刀锋即将出鞘,指向那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第一块顽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