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的群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着,仿佛凝固的巨浪。
周遇吉亲率的一千五百京营精锐,如同潜行的猎豹,在险峻的山脊和林间小径中无声穿行。
他们抛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十日口粮、弓弩、腰刀以及用油布反复包裹、珍而重之的火药与“手迅雷”。
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疲惫、紧张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寒冷刺骨,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
士兵们的手脚冻得麻木,但行军速度却丝毫未减。
向导是骆秉良手下的苗裔探子,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带领着大军避开了一切可能暴露行踪的村寨和常走路径。
“参军,前方十里,便是‘鹰嘴崖’,过了那里,就能望见金筑堡的后山。”斥候队长压低声音回报,嘴唇冻得发紫。
周遇吉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两簇火焰。
他赌上了一切,京营的威名,皇帝的信任,还有这一千五百条性命,乃至绥阳卫可能付出的代价,都系于此次突击。
水西安疆臣的三千兵马,此刻应该已经在金筑正面发起佯攻,吸引罗雄主力的注意力。
“传令下去,全军休息半个时辰,检查装备,进食。拂晓时分,发起攻击!”周遇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山林中清晰可闻。
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士兵们默默啃着冰冷坚硬的干粮,就着雪团吞咽。
火铳手们最后一次小心地检查铳管和引药,尽管知道在如此潮湿寒冷的环境下,火器能发挥几成威力全靠天意。
弓弩手则默默调整着弓弦的张力。
与此同时,金筑堡正面,战鼓喧天。
水西安疆臣骑在一匹高大的滇马上,身着华丽的苗甲,望着前方巍峨的金筑堡城墙,眼神复杂。
他既兴奋于能统帅大军,为水西开疆拓土,又暗自警惕朝廷和周遇吉的意图。
按照约定,他的任务是“猛攻”,吸引守军注意。
“勇士们!”安疆臣举起手中的弯刀,用苗语高呼,“攻破此城,里面的财货、粮食,按照老规矩,先入者先得!让罗雄看看,背叛盟约、与王师作对的下场!”
“吼!”
三千水西苗兵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潮水般向金筑堡发起了冲击。
他们架起简陋的云梯,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矢和滚木擂石,奋勇攀爬。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金筑土司罗雄站在城楼上,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水西真的敢来,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他一边指挥守军全力抵御,一边焦躁地望向远方,期盼着弟弟罗勇的回援,更期盼着思州田氏或者其他盟友能伸出援手。
“大哥!顶不住了!东门那边水西蛮子攻得最凶,弟兄们死伤惨重!”一个头目满脸是血地跑来报告。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罗勇马上就回来了!思州田宗仁也不会坐视不管!”罗雄咆哮着,亲自挽弓射倒了一名即将攀上城头的水西勇士。
然而,他期盼的援军迟迟未至。
罗勇的两千人马被京营的疑兵和周遇吉刻意放出的假消息所迷惑,行动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