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王良此举,是一种近乎托付的信任。
他将自己最私密的顾虑和渴望呈于御前,是将自身的未来,完全寄托于皇帝的决断。
恩,必须出于上。
朱厚照沉吟良久,终于再次提笔。
他没有在奏疏上直接批复,而是另取过一张特制的浅黄色暗龙纹笺纸,这是皇帝用于书写私人信函的用纸。
“王卿:”
他的字迹比批阅奏章时稍显随意,却依旧带着帝王的雍容,“广州之事,千头万绪,辛苦卿了。卿之所奏诸节,朕已详览,处置甚合朕意。岭南市舶司积弊,非一日之寒,卿当徐图之,稳扎稳打,朕信卿能胜任。”
写到这里,他笔锋一转,谈及了那件私事:
“至若卿所虑传承之事,朕心恻然。才技为国之本,岂可因出身而废?卿族中子侄既有心向学,品性端良,朕准其至广州,随卿习学实务。然名分须定,可暂以‘市舶司书写吏’之名入册,不授官身,一应用度,由卿俸禄或市舶司公帑支应,待其学有所成,再行考核,量才录用。此事乃朕特恩,望卿悉心教导,勿负朕望,亦使尔之才学,得续薪火。”
写完,他阴干墨迹,仔细封好。
这封密信,既回应了王良的私人请求,给予了他莫大的恩典和安慰,同时也划定了界限——子侄可以来,但只能以低级吏员身份,并且将来能否出头,还需看其自身努力和考核结果。
如此,既全了王良的心愿,又不至于授人以“宦官干政、任用私亲”的口实。
“王伴伴。”
“奴婢在。”
一直侍立在阴影中的王岳连忙上前。
“将这封信,连同朕批阅过的奏疏,一并通过原渠道,密送广州王良。告诉送信的人,务必亲手交到王良本人手中。”
“奴婢遵旨。”
王岳小心翼翼地接过,退了出去。
朱厚照独自坐在精舍内,目光深邃。他知道,这封回信抵达广州时,必然能给身处逆境的王良带去极大的慰藉和支撑。
驾驭臣下,不仅需要权术和威严,有时也需要这种体察入微的“私恩”。让能干事的臣子感受到皇帝的知遇之恩和体恤之情,他们才会更加竭尽全力。
窗外,夜色深沉。
朱厚照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
广州的棋局还在继续,但他相信,得了这颗“定心丸”的王良,接下来落子,会更加沉稳和坚定。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京城,为这些在前方拼杀的臣子,稳住朝堂,提供他们所需的一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