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可有田亩?登记在册的,是几等田?”
税吏李三脸色瞬间一白,额头渗出冷汗:“小人…小人家中薄田二十亩,都…都是下则田……”
“哦?二十亩下则田?”
周遇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可本督怎么听说,你在城南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院,还纳了一房小妾?这二十亩下则田的出息,够吗?”
李三浑身一颤,几乎瘫软在地。
他这些底细,便是县太爷也未必清楚,这位京城来的都督如何得知?!
一旁的祁山适时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都督问话,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军法从事!”他久在边军,一身煞气岂是这小镇胥吏所能承受。
李三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大人饶命!小人…小人有罪!是…是镇上的刘员外…还有县里的王书手…他们让小人在征收税粮时,对那些与他们交好之家,行些方便,将好田报作劣田,或是…或是将一些田亩的税赋,‘飞洒’到那些无权无势的农户头上……小人…小人只得了一些微薄的好处……”
他这一开口,便如竹筒倒豆子,将清水铺乃至泰和县胥吏与地方豪强勾结,如何在鱼鳞册上做手脚,如何“飞洒”、“诡寄”税赋,如何阻挠清丈的种种手段,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出来。
那里长在一旁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像筛糠。
周遇吉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李三说完,他才淡淡道:“你可知,尔等所为,不仅是贪墨,更是蠹蚀国本,离间君民?陛下励精图治,欲清天下田亩,使赋役公平,尔等却为一己之私,阳奉阴违,煽动民怨,其罪当诛!”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得李三和里长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祁山。”
“末将在!”
“将此二人,连同其供词,即刻押送泰和县衙,交给吴佥事!传本督话:清丈乃国策,凡有胥吏敢再上下其手,勾结地方,这就是榜样!令吴佥事放手去做,若有豪强聚众抗法,乃至煽动民变,本督的兵马,就在吉安!”
“得令!”
祁山大手一挥,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卫上前,将瘫软的胥吏和里长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周遇吉不再看那污损的告示,调转马头,对身边亲卫道:
“走,去下一处看看。这江西的‘水’,比战场上的血还浑。”
他目光投向远方层叠的山峦和田野。
他知道,抓几个胥吏只是敲山震虎,真正的顽石,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保护伞。
吴永年在前台与明枪暗箭搏斗,而他这位手握强兵的都督,就是要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其扫清障碍,震慑宵小。
皇权不下乡?
他周遇吉,就要带着帝国的铁蹄,将这权力,硬生生踏进这乡村的泥土里!
祁山跟在周遇吉身后,看着这位年轻都督挺拔的背影,心中感慨。
他在宣府见过周遇吉冲锋陷阵的勇猛,如今更见识了其处理地方积弊的果决与老辣。
不愧是周老将军的儿子,更不愧是陛下信重的都督佥事。
有他在此,江西这潭浑水,或许真能廓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