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凌霄大殿。
巍峨殿宇矗立于星陨主峰之巅,殿顶直插云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辉,与周天星辰隐隐呼应。然而今日,这座往日庄严肃穆的殿堂,却弥漫着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穹顶由阵法模拟的星辰轨迹,光辉比往常黯淡了数分,仿佛也感知到了下方的沉重气氛。七十二根支撑殿宇的擎天玉柱上,古老的剑纹自行流转着微光,却驱不散那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焦灼与不安。
阁主璇玑老人端坐于上首的星辰玉座之上,他鹤发童颜,手持一柄银丝拂尘,玄色道袍上绣着的周天星斗图案,此刻也似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眼神开阖间,原本应有星辰生灭的异象,此刻却只有深切的凝重。下方两侧,分坐着星陨阁几乎所有的化神期长老与部分核心元婴真传,近二十人,无一不是阁内的中流砥柱,此刻个个面色沉肃,眉宇紧锁。慕婉卿安静地侍立在璇玑老人身侧,她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化不开的忧虑,目光不时焦急地望向殿外那漫长的玉阶。
就在这片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寂静中,殿外传来了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跳节点上。
一道身影,沐浴着从殿门斜照进来的天光,踏入了大殿的光晕之中。
刹那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沉寂,吸引了所有目光的汇聚。
来人正是林羽。
他身着一袭深蓝如夜的周天星辰袍,袍服上以秘银丝线绣着的细密星辰道纹,正随着他的步伐自然流转,光华内蕴,不显张扬,却宛如将一片微缩的浩瀚星空披在了身上。他的步伐沉稳如山岳移动,暗合着某种天地韵律。尽管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经过《太初剑源经》初步转化,并与《太初剑魂本源经》锤炼后的神魂相结合,所带来的气质已迥异于前。不仅仅是剑修的锐利,更增添了一种与周遭天地、与冥冥星辰隐隐相合、仿佛自成一方领域的深邃与浩瀚。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敛息剑佩,将他绝大部分气息完美收敛,使其整个人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深渊,令人难以窥测其底。
“林羽小友,你终于回来了。”璇玑老人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温和醇厚,但细心者能听出其中不易察觉的关切与一丝如释重负。他的目光在林羽身上微微一凝,露出了然之色,“观你气息圆融无暇,神华内敛如星核初成,周身道韵与周天星辰更为契合,想必此行收获颇丰,更是踏出了那关键一步,凝聚元神,登临化神。恭喜小友,大道可期。”他直接点明了林羽的境界变化,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赞赏。
这番话如同巨石落水,在殿内引起了细微的骚动。那些尚不知情的长老们纷纷面露惊容,彼此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如此短的时间内从元婴期突破至化神?这已非“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妖孽境界!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前番际遇,侥幸有所突破,不负所望。”林羽拱手,对着璇玑老人恭敬而不失气度地行了一礼,语气平和。他的目光坦然扫过在场众人,看到了熟悉的墨渊长老(其气息沉稳厚重,曾对林羽剑道多有指点,有半师之谊),也看到了一些陌生、带着审视、好奇甚至隐隐质疑目光的长老。
“林小友来得正是时候,”璇玑老人没有过多寒暄,手中拂尘轻轻一摆,神色转为沉重,“想必你已感知到阁内气氛不同往日。实不相瞒,天垣星域,战况堪忧,已至危急存亡之秋!”
他袖袍一挥。一道巨大无比、由精纯星光凝聚而成的幕布在殿中央豁然展开,清晰无比地显现出当前天垣星域的详图。只见原本代表人类联军控制区的蓝色光域,此刻已被一片不断蠕动、疯狂扩张的猩红色虫族占领区挤压得支离破碎,尤其是第三道防线所在的星域,蓝光闪烁不定,明灭摇曳,多处战略要地被猩红渗透、切割,整个防线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堤坝,岌岌可危。
“诸位请看,”璇玑真人声音低沉,指向星图上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区域,“虫族此次发动的攻势,其规模与凶猛程度,远超以往任何记录。其常规主力‘刀锋掠夺者’、‘酸液爆虫’依旧如同潮水般无穷无尽,但真正导致防线迅速溃败的,是两种前所未见的新型虫族!”
星图画面切换,显露出两种狰狞怪物的影像及其简要说明。
第一种,体型庞大如山岳,外形酷似放大了无数倍的巨蠊,通体覆盖着暗金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厚重甲壳,甲壳表面似乎有诡异的能量纹路在缓缓流淌。其背部生有数对不断扭曲脉动的能量喷射腔,隐隐有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在其中汇聚——旁标注其名:破星巨蠊。“此獠,”璇玑老人的声音带着凝重与一丝痛心,“最可怕之处在于其变态的防御力。这身暗金甲壳,尤其是核心区域,其硬度与能量抗性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寻常化神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往往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难以伤及其根本。更麻烦的是,其背部能量腔可喷吐一种名为‘湮灭吐息’的能量攻击!”他微微一顿,继续道:“这种吐息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其中蕴含着某种奇特的法则力量,对我方的星辰大阵根基、战舰护盾、乃至修士自身的法力护罩,都有着极强的腐蚀、瓦解、中和之效。已有数颗经营多年、布下重重防御阵法的前沿堡垒星,被数头乃至十数头此獠围住,硬生生耗干了大阵能量后防御崩溃,最终被虫海淹没……其上驻守的同道,无一幸免。”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几位擅长阵法的长老面色尤其难看。
画面再次转换,第二种虫族的影像显现出来。其形态更加诡异,没有固定的实体,更像是一团在不断扭曲变幻的阴影,半透明,在虚空中若隐若现,难以锁定——其名:虚空潜伏者。“此虫,”璇玑老人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乃是我方目前最为头痛的存在。它极其擅长空间隐匿与潜行刺杀,能天生融入虚空缝隙,甚至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跃迁。寻常化神修士的神识,很难从复杂的空间背景波动中将它们准确分辨出来。它们就如同战场上的致命幽灵,神出鬼没,专挑联军的关键人物下手——阵法师、指挥官、高阶修士……往往一击必杀,无论中与不中,即刻远遁,绝不停留。”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短短数月间,已有超过七位化神同道,因疏于防范或反应稍慢半拍,陨落于其偷袭之下。其中包括‘玄罡门’的一位副门主。此虫不仅造成了高端战力的直接损失,更令所有高阶修士人人自危,严重影响了士气、指挥系统的顺畅与决断效率。很多时候,我辈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时刻防备着来自暗处的刺杀,难以全力应对正面的虫潮。”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破星巨蠊,是攻坚破防的堡垒毁灭者;虚空潜伏者,是防不胜防的战场幽灵。这两种新型虫族的出现,相辅相成,对联军现有的防御体系与高端战力构成了近乎完美的克制与致命的打击!难怪第三防线会溃败得如此迅速!
“目前第三防线已是风雨飘摇,多处关键节点相继失守,残存的抵抗势力被分割包围,覆灭在即。驻守在那里的‘星河剑宗’、‘玄罡门’等友宗损失惨重,求援的信息如同雪片般飞来,字字泣血。”璇玑老人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林羽身上,带着期望与恳请,“值此族群危难之际,星海联盟总部下达了最高级别的‘万界剑令’,征调各方星域所有剑修高手,火速驰援天垣。我星陨阁以剑道立宗,守护人族疆域乃分内之事,责无旁贷。”他微微向前倾身,注视着林羽,语气无比郑重:“林小友,你虽非我阁在册长老,但与星陨阁渊源深厚,彼此信任,更是人族万年不遇之栋梁。老夫深知你非池中物,未来不可限量。值此族群危难,老夫欲以个人名义,恳请林小友,代表我星陨阁,带队驰援天垣,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璇玑老人的话语给足了面子与尊重,将选择权交给了林羽。
然而,如此重大的决定,关乎宗门声誉与弟子性命,殿内终究响起了不同的声音。
一位坐在右侧上首,面容瘦削如刀劈斧凿,双目开阖间精光如剑锋般锐利,身着赤红如火剑袍的长老猛地睁开了双眼。正是掌管刑律、性格火爆刚直的烈阳剑尊,化神中期修为,烈阳剑意炽烈霸道,在阁内威望极高。“阁主!”烈阳剑尊声如洪钟,带着金属般的铿锵之音,瞬间刺破了大殿的寂静。他灼灼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射林羽,虽无恶意,但审视与质疑的意味毫不掩饰。“林小友天赋惊世,年纪轻轻便突破化神,实力想必非凡,老夫闻之亦是深感佩服,此乃人族之幸!”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然而,天垣战事,非同儿戏!绝非寻常的宗门争斗或个人历练!那是尸山血海,是种族存亡的绞肉场!此行关乎我星陨阁千年清誉,更关乎所带去的每一位弟子的生死,乃至天垣前线亿万人族的命运!林小友毕竟初入化神,境界是否已经完全稳固?临阵对敌的经验,尤其是面对虫族此等诡异存在的经验,是否足够丰富?对大规模战局的把握、指挥调度之能,又可曾验证,足以胜任?”他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回到璇玑老人身上,声音沉凝:“阁主爱才之心,老夫明白。林小友确实是我方强大的助力。但依老夫之见,是否更为稳妥的做法是:请林小友作为我阁援军的核心战力随行,由一位经验更为丰富、对门下弟子更为熟悉的资深化神长老担任领队?如此,既可充分发挥林小友的超凡实力,又能确保行军布阵、临机决断更为稳妥,最大限度保障弟子安全,同时也能让林小友更快地熟悉和适应战场环境。请阁主与林小友三思!”
烈阳剑尊之言虽然直白刺耳,但句句在理,点出了林羽“外人”身份可能带来的指挥隔阂,及其“经验不足”可能带来的风险。旁边几位与他交好或同样持谨慎态度的长老,如擅长水系剑道、气质温婉的碧波元君,以及气息沉稳如磐石的石岳真人,皆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连一向看好林羽的墨渊长老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烈阳剑尊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必须考虑的现实问题,他看向林羽的目光中带着鼓励,也隐有一丝担忧。慕婉卿更是焦急,纤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
璇玑老人并未立刻表态,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林羽,将决定权与回应权完全交予了这位年轻的化神修士。
林羽的神色依旧平静。对于烈阳剑尊如烈火般的质疑,他心中并无半分恼怒,反而生出一丝理解。此等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任何谨慎的质疑都是必要的。空口无凭,他需要的不是言语上的辩解,而是足以碾压一切疑虑、令人心服口服的绝对实力展现!
他甚至没有去看气势逼人的烈阳剑尊,也没有去看那些持赞同意见的长老,目光依旧平和地落在璇玑老人身上,仿佛烈阳剑尊那掷地有声的言论,只是清风拂过山岗。
然而,下一刻,林羽动了。
他没有向前踏步,没有抬手,甚至没有改变任何姿势。仅仅是心念,微微一动。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无声无息地降临了整个凌霄大殿。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剑光闪耀,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仅仅是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源自宇宙太初、万物起源之处的苍茫剑意,混合着《太初剑魂本源经》初步凝聚出的、带有太初特质的浩瀚神魂威压,如润物无声的春雨,又如弥漫开来的无形力场,以林羽为中心,自然而均匀地扩散开来,笼罩了殿内每一寸空间。
刹那间!
在所有长老的感知中,整个宏伟的凌霄大殿消失了!身边的同门、耸立的玉柱、璀璨的星图、端坐上首的阁主……一切都在瞬间模糊、扭曲,继而如同泡影般幻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垠、冰冷死寂、却又壮丽浩瀚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星空!
这并非幻术,也非神识模拟,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道韵碾压,是林羽自身太初剑道与升华后的神魂自然流露时,对周遭环境法则的暂时覆盖与同化!
他们仿佛被瞬间抛入了宇宙的最深处,四周是无数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古老星辰,散发着磅礴无极的威压,每一颗都似乎拥有着自身的意志,冰冷地注视着这些闯入的不速之客。星云如纱,星河流转,毁灭与新生的壮阔景象在星空中交替上演。在这浩瀚的星空之下,他们自觉渺小如尘埃,体内苦修了数百上千年、引以为傲的磅礴剑元,此刻运行变得无比艰涩、凝滞,如同被无形无质、来自四面八方的星辰引力场死死束缚、镇压!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敬畏与恐惧,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涌出!
首当其冲的烈阳剑尊,感受最为强烈与恐怖!他自觉像是一颗即将被巨大恒星引力捕获、撕碎、最终吞噬湮灭的渺小行星!他那炽热霸烈、以往无往不利的烈阳剑意,在这苍茫古老、仿佛能包容一切、演化一切、亦能终结一切的太初之力与至高剑意面前,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难以凝聚!他周身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体内奔腾如大江的烈阳剑元几乎彻底凝固,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他的脸色先是猛地涨红如血,那是自身剑意被强行压制反噬的迹象,随即又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如同虬龙般跳动,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绝望!他堂堂化神中期顶峰修士,纵横星海多年,此刻在这股本质绝对差距的力量面前,竟孱弱得如同婴儿!
墨渊长老同样心神狂震,他主修星辰剑道,感受更为深刻。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被压制,更是一种源自道途源头的朝拜与臣服!林羽身上散发出的那丝剑意与威压,其中蕴含的星辰真意,远远超越了他所理解、所修炼的范畴,那是一种更接近本源、更至高无上的力量。仿佛是萤火之于皓月,溪流之于瀚海!他苦修多年的星辰剑道,在这股意蕴面前,竟自行运转,生出一种欲要顶礼膜拜、细细参悟的冲动!
其他长老,无论是化神初期的碧波元君,还是化神中期的石岳真人,无不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涔涔,拼命催动自身功法,祭起护身剑意,却只觉得如同蚍蜉撼树,难以挣脱那无处不在、仿佛源自整个宇宙的星辰镇压。他们的神魂在颤栗,道心在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浩瀚的星威之下崩碎。
就连修为最深不可测的璇玑老人,此刻也面色无比凝重,手中的银丝拂尘无风自动,周身隐隐有玄奥的星轨符文流转闪烁,显然也在全力运功,抵御这股自然流露的道韵冲击。他看向林羽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惊叹。他感受到的林羽,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新晋化神修士,而更像是一颗刚刚点燃、却已初具吞噬星空、演化太初潜质的原始星辰!其力量品质,其道韵层次,已然超越了他所见过的绝大多数同阶,甚至让他都感到了一丝威胁!
这股气息的流露,这片星空异象的笼罩,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