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叙片刻,一盏茶饮尽,海朝云才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更深一层。她目光转向墨兰,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真诚的赞赏:“前番宫变,惊险万分,四妹妹与三弟临危不惧,智勇双全,护持诏书于乱军之中,立下擎天保驾之功,实在令人钦佩不已。夫君在家中每每提及,亦是赞誉有加,常言三弟不仅学问扎实,更有忠勇担当,志向高远,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之材。”
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兄妹二人共同所有,并借由自己夫君盛长柏之口来肯定长枫,这比她自己直接夸赞更显客观真诚,也更容易被正处于上升期的林栖阁所接受和感念。
墨兰闻言,谦逊地微微垂首,唇角含着一抹得体的浅笑:“大嫂实在过誉了,折煞小妹与兄长了。彼时情势危急,兄长与我也只是恰逢其会,尽了为人臣子、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实属侥幸,不敢当此盛赞。兄长在家中时,也常感慨,言道大哥(长柏)学问渊博,品性端方,方是他始终追随与学习的楷模。”
她同样借长枫之口回赞长柏,既表现了兄弟和睦,又将功劳归于“本分”与“侥幸”,姿态放得极低,滴水不漏。
海朝云听罢,眼中笑意更深,如秋水盈波,心中已然明了,这位四姑娘不仅心思灵透,更是个深谙进退之道的明白人。她话锋随之微转,语气愈发温和恳切,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如今见林安人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四妹妹聪慧伶俐,沉稳有度;三弟前程似锦,指日可待;幼弟亦乖巧向学,未来可期。林栖阁可谓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同在这府邸之中,理应互相帮衬,和睦相处,方能家业兴旺。若日后府中或是外面,有什么需要搭把手、或是需商议的地方,林安人和四妹妹千万别与我客气,尽管遣丫鬟到柏悦居知会我一声便是。”
这番话,既是友善的橄榄枝,也是清晰的态度表明。她以未来宗妇的身份,明确表达了对林栖阁现有地位和未来潜力的认可,并传递了希望与之保持良好互动、共同维护盛家内部和谐稳定的意愿。
林噙霜听得心中熨帖无比,脸上笑容真切了许多,连连点头附和:“大奶奶说得是,说得是!都是一家人,自然该和和气气的,往后定当如此。”
又闲话了片刻,饮尽第二盏茶,海朝云便从容起身告辞,言道不打扰林安人歇息。林噙霜和墨兰亲自将她送至院门口,双方行礼作别,气氛融洽。
看着海朝云那端庄稳重、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洞之外,林噙霜一直紧绷的肩颈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拉着墨兰的手回到暖阁里,难掩兴奋与激动:“墨儿,你瞧见没?连海家这般门第出来的大奶奶,都亲自来了,说话还这般客气周到!咱们林栖阁,如今是真的、真的不一样了!”她眼中闪烁着扬眉吐气的光彩。
墨兰扶着母亲在铺了软垫的玫瑰椅上坐下,又亲手为她续上一杯温热的红枣茶,语气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与深思:“母亲,海氏大嫂今日前来,是大家闺秀的礼节,更是宗妇的智慧与远见。她代表的,是盛家的嫡长房,是家族未来的方向。她愿意给予我们这份尊重与认可,是因为我们林栖阁如今,确实拥有了值得被认可的价值。”
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向林噙霜,语气愈发沉稳:“这份价值,是兄长与我于险境中搏杀而来,是母亲您多年谨小慎微、如今得享敕命换来,亦是外祖林家沉冤得雪所铸就。来之不易,更需珍视。”
“所以,”墨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往后更需谨言慎行,守住,并不断提升这份价值。与长房,可亲近,但不可失了分寸盲目依附;可合作,但需心中有度,保持独立。维持住这表面的、乃至发自内心的和睦,于我们林栖阁,于整个盛家的长远发展,都是眼下最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林噙霜如今对女儿的眼光和谋略已是深信不疑,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的神情,她用力点头,保证道:“娘明白了,你放心。往后娘定会更加小心,凡事多与你商量,绝不给你和枫儿招惹是非,定要守住咱们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局面!”
海朝云的这次拜访,如同一阵温和而有力的春风,正式吹入了林栖阁,也悄然拨动了盛家内部那微妙而复杂的人际天平。它清晰地标志着,林栖阁的地位提升,已获得了来自盛家未来掌舵者层面的正式审视与战略性认可。然而,在这和睦融洽的表象之下,因力量格局变化而带来的新一轮暗涌、较量与磨合,也才刚刚拉开序幕。墨兰深知,她需要以更深的定力、更明的眼光、更缜密的心思,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