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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燕子高飞(1/2)

时人深信风水,燕京地势西高东低,勋亲贵戚多选择上风上水的西边建园子,这倒不是说东边不好,那是通漕码头,仓场重地,商人财货扎堆,因此,京师有了“西贵东富”之说。

天朝士大夫耻于竞财嗜利,将商贾而富者,归为弃农趋末之贱类,故而,富商宅院多在东城,官员宅邸多在西城,又叫“西贵东贱”。

东西两城和中间的皇城,即内城,加上外城,就是我大明的京师了,皇城外围约18里,横亘中央,市民往来娱乐消遣甚是麻烦,于是天海楼、西施阁顺应人心,四城均设有分号。

西城分号后院中厅里,八仙桌上荤素菜蔬摆满,锅底银霜炭烧得正旺,嫩薄的小肥羊肉片在火锅里咕嘟嘟翻滚,白烟升腾,满屋飘香。

王天赐扯开袍领,抹一把头汗,夹个香菇丢锅里涮涮,顺手端起外甥斟上的岭南春,仰脖子抽干,筷子拨拉着火锅,嘴里叽歪:

“啥鸡扒海龙肉,又老又柴,忒难吃了,特么不愧有个海老翁的名号,还是风羊火锅地道!”

“装啥老饕呢,吃过千年太岁、吃过恒河福寿螺、吃过大补核能倭国海鲜咩?”

张昊斜一眼小舅,搁下温酒注子,夹一筷头凉调萝卜丝送嘴里细嚼。

其实也难怪小舅埋汰,鲸鱼肉不好吃,天海楼海鲜火锅也不鲜,根本比不上入秋膘肥之际宰杀风干的羊肉,可是挡不住人们猎奇心理呀,香料不要钱似的堆上去,谁吃了不挑大拇哥?

不过自打进京,那些在海外朝思暮念的家乡美味,便与他无缘了,不知是天干上火还是气机盈满,他老毛病又犯了,酒肉辛辣进肚子就流鼻血,食量严重下降,都特么快瘦成皮包骨了。

王天赐对外甥的怪话早已免疫,两盘子涮羊肉扫光,配菜也吃得七七八八,解开袍带窝进交椅里,点燃烟卷,又埋怨道:

“送出去恁多股票,你到底咋想的?连安大疤瘌那个狗日都给,他算个啥鸡扒玩意儿,你咋不送我几万两银子花花?”

“我每日食不甘、寝不安,你给我添啥乱呢,这些勋贵不喂饱、不说我的股票好,等两京交易所开张,谁敢买,你来买?

圣上一个子儿都不出,死死的盯着海外收益,明年肯定运不回恁多财货,除了卖掉公司,发股票搞集资,我还有啥办法?”

张昊满嘴瞎话,看一眼昏沉天色,起身道:

“走,我送你回去,顺便去看看姥姥,我想她老人家了。”

王天赐拎起椅靠上的皮裘披上,踉踉跄跄出厅,瞅瞅乌沉沉的天空,顺手搂住外甥肩膀,见这小子拧着眉头,笑了一声,感慨道:

“看你愁的,要不跟我去绿翘楼见识见识?泄泄火,小舅保证你吃嘛嘛香。”

“滚远点。”

张昊一把推开他,让人去雇轿子。

王天赐醉醺醺来到大街上,嘴里兀自叨逼叨:

“你也不小了,不是小舅说你,罢了,当初那门婚事,嗝~,特么谁能想到呢,蔡会元还记得不?赵祖鹏靠女儿攀上老太尉,蔡茂春削尖脑袋做了赵祖鹏上门女婿,老太尉死了,赵祖鹏下狱,蔡茂春外谪,呵呵呵呵······”

锦衣卫缇帅陆炳逝世之事,张昊听裘花说了,据太尉府传出的消息,很可能是为嘉靖试丹,中毒暴毙。

他没理会小舅,拎上门墩媳妇递来的伴手礼,弯腰坐进轿子。

流光容易把人抛,白了黑发,老了少年,如今门墩、小曾、石步川、白展堂等人都已成家,与姚老四一家子一样,在京师安家定居。

他在姥姥家歇一夜,一早回天海楼,让满姑儿子小曾把礼物给唐、李二位老师,还有高太监送去,吃了两个小笼包,按时去西苑报到。

中午从西苑出来,顺路拐去报馆,原打算晚上去唐老师家混饭,结果与裘花聊嗨了,没能收住,当夜住在报馆,一早依旧去西苑候着。

接连去了西苑五日,这天下午出来安乐堂,一个小太监追上来,说圣上金口玉言:

“爱卿万里奔波不易,为国好生将养身体。”

呵呵,圣上终于想起俺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辛苦了,再也不用来打卡矣。

张昊扑地跪倒,变成磕头虫,朝精舍方向叩谢天恩。

连着一个星期,他给朱道长说了很多,主题始终围绕华夷秩序,核心即海权,朱道长貌似听进去了,毕竟从大明立国至今,海禁政策虽演变甚多,但总的趋势,却是越来越松。

眼下商品经济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初兴,东南沿海海商势力日益增多,且借牙行等改革,搞禁品私贸,市舶司从包办一切到权限丧失,本属于国家的巨额财税,流入士绅口袋。

从满喇加运回的财货账簿,就是铁证,朝廷困于南倭北虏外患,最缺啥?钱!他相信朱道长会开海,十三行也就名正言顺了,至于朝廷会不会大刀阔斧、大杀特杀,绝无可能。

资本主义是啥?是金权,是陆商、海商、官员,是包括皇室腹心,即勋亲贵戚的整个士大夫阶级,只要朱道长不愿意像正德一样暴死,就得妥协,这个大趋势的催化剂是葡夷。

葡夷第一次来华是正德九年,因拿不出朝贡勘合(贸易许可证)被拒,不过广东私商很热情,葡夷通过牙行供职的商人牵线,向广东镇守太监行贿,甚至获准觐见武宗朱厚照。

武宗英年早逝,朱道长即位,调动水师痛击葡萄牙舰队,眼见和大明通商没戏,葡夷和沿海私商合作发财,从此,大明东南沿海再无宁日,这就是朱道长即位后开始的“倭患”。

如果以朱道长的视角来看倭患,实质是官僚士绅资本联盟与皇权做对,这根本不是新鲜事,比如大礼仪事件,朱道长和官僚集团苦斗,争的不是认谁当爹,而是皇权的自主性。

而皇权与官僚集团之间的斗争,贯穿了整个明王朝、愈演愈烈,所谓君臣之义、治国理念之争,不过是虚伪谎言,这是一场关于财富生产分配的赤裸裸血腥之争,其核心本质:

是一个不受约束、寄生性的皇权,与一个制度化、垄断性的官商士绅资本联盟之争。

特么到底由谁,以及通过何种方式,来控制并汲取天下(驴马韭菜)最主要的经济剩余。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关于最高权力的游戏,王权(天子代表神权,皇权乃天命神授)与金权(尚未独立,需要借助官僚)的大博弈。

而这,就是永乐之后,历任皇帝人生悲催、死亡离奇的原因,关于这一点,根本不用他来点醒,朱道长感同身受,可谓孤独寂寞冷。

他是雪中送炭者,没错,从满喇加运回京师的白银高达二百多万两,相当于一年国库财税现银,给焦头烂额的朱道长解了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他初入官场,形同孤臣,而且是老朱家钦定的开国勋臣后代,根正苗红,这种稀缺货,加官晋爵都来不及,真舍得杀?

出苑一路上,他来回寻思这几日的御前奏对,好像没啥纰漏,估计多半能蒙混过关,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否则才不会进京送死。

至于能否官升三级,他真不敢指望,以朱道长的德行,顶天让他当个一府官长。

下来小桥,正要拐去西边登船离岛,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道士迎面而来,穿着云鹤八卦纹七彩法袍,大袖飘飘,约莫四十来岁。

张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那道士后面跟了两个小童,其中一个女道童,不是小燕子是谁?

惊讶不过刹那,不动声色的跟着太监停步靠边让道。

道士看了张昊一眼,微微颔首,小燕子脚下不停,仰着脑袋,目不斜视。

张昊觑见小燕子脸蛋突然鼓成包子,心下暗笑。

小燕子跟着师父来到太液池西道观,先去泰亨殿参拜纯阳道君,再去偏殿准备扶乩事宜。

稍顷,有太监飞奔来报,说天子御驾到了,师父命她和师弟待在殿里,匆匆去接驾。

小燕子躲在偏殿槅扇门后探头偷觑,圣驾拐往大高玄殿那边,去参拜玉帝和三清了。

偶遇张昊,她开心得要不得,让修诚师弟守在这边,一溜烟进了泰亨殿,给吕祖烧香叩头,虔诚感谢大神保佑少爷平安而归。

朱道长是专门过来扶乩的,昨晚吃丹又上火了,紧急召唤尚美人,折腾到早上才睡着,孰料一觉醒来,背上竟然起了一个大火疮。

他下午和张昊掰扯许久,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这个张家孽障,到底是杀还是留,思来想去,打算找上仙问一下吉凶祸福。

上罢香,朱道长出殿正要去扶乩,背上火疮忽然针扎似的刺痛,疼得他绞眉连抽冷气。

“圣上?”

黄锦知道主子身上不适,赶紧问询。

“回玉熙宫。”

嘉靖烦躁不堪,迈步疾走,又道:

“带上蓝神仙他们。”

黄锦示意身边随侍跟上圣驾伺候,过去对蓝青玄道:

“道爷,皇上要去玉熙宫扶乩。”

蓝青玄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边都布置好了,地点怎么说换就换,忙道:

“小道随后就来。”

送走御驾,蓝青玄回殿细细交代两个弟子一番,太监们帮忙,抬上扶乩的家伙什就走。

天色已经暗下来,太监们擎着一盏盏薄纱灯笼引路,一行人乘舟来到玉熙宫精舍。

精舍周边水气氤氲,天黑阴气下降,朱道长到了这边,顿觉舒坦许多。

近侍孟冲带着一个抱木盒的小黄门飞快进园,在门口接过木盒,挥退小黄门,躬身进殿。

宫女帮着脱掉淞江印花棉袍,嘉靖一身月白色细棉短衣,蹑着一双黑缎浅口布鞋,呲牙咧嘴扭扭肩膀,坐到明黄绣墩上,问孟冲:

“找来了?”

“六十年的姚子雪,因是杂粮酿的,一直堆在酒醋面局地窖角落里,嘿嘿,奴才总算把它给扒拉出来了。”

孟冲将木盒端到嘉靖脚前放下打开,揭开酒坛上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比朕还大几岁,试试吧。”

嘉靖扯开右襟系带,宫女帮着去了上衣,露出背上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火包。

“几个太医都说杂粮陈酿是五谷之精,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善能杀毒。”

孟冲抱着酒坛,将酒倒进碗里,冷冷斜一眼上前的近侍,笑吟吟端了酒碗,拿棉布蘸酒,轻轻擦拭龙体肩胛上的红肿。

“主子,不疼吧?”

嘉靖皱下眉头,浑然无事说:

“洗你的。”

孟冲用酒在疮包上擦了起来。

“奇怪,主子,好像没有方才那么红了。”

嘉靖也觉得凉凉的挺舒服,活动一下肩膀,疼痛果然消散不少。

“哪个太医的方子?”

孟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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