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皇城浸泡在一片死寂之中。
沈知微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青铜钥匙,烛火下,那张皮纸地图上的红色标记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西宫偏垣。一个连内侍都讳莫如深的废弃角落。
她没有片刻犹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如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小满提着一盏被黑布罩住的油灯,紧随其后,脚步轻盈得像只狸猫。
按照地图的指引,她们绕过巡逻的禁军,穿过一片荒芜的竹林,最终在一座嶙峋的假山前停下。
月光下,一道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铁门赫然在目。
门环被铸成凤衔珠的图样,古朴而威严,正中的锁孔则是一朵精巧的莲花八瓣造型——这是只有皇家秘库才会使用的标识。
沈知微心头一跳,将谢玄给的青铜钥匙插入锁心。
纹丝不动。
她拧了拧,钥匙仿佛被焊死在里面,根本无法转动。
小满也上前试了试,同样无果。
“师傅,这锁怕是锈死了,或是……那厂公给了咱们一把假钥匙?”
沈知微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那朵莲花锁孔。
她想起在东厂地窖里匆匆翻过的那本《内府产科心法》残卷,在记载一种催产奇药的末页,似乎有一行毫不起眼的小字。
当时她以为是药方注释,并未深究,此刻却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亮起。
“莲开须引血,凤鸣当归根。”
她恍然大悟。这不是机关术,这是血脉的印记!
沈知微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一枚银针,刺破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她将其精准地滴入莲花锁心的缝隙之中。
血液仿佛被瞬间吸收,锁孔内部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滋啦”声。
她再次握住钥匙,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铁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药香混合着陈腐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小满险些被熏得背过气去。
沈知微却面不改色,举起油灯,率先踏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石室,远比太医院的地窖更加宽阔。
一排排巨大的乌木架顶天立地,上面没有卷宗,没有药材,而是整齐排列着上百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瓮。
每一只瓮中,都注满了琥珀色的药液。
而药液的正中,赫然悬浮着一枚枚大小不一、发育不全的胚胎!
它们蜷缩着,仿佛还在母亲的子宫里沉睡,细小的四肢已然成型,甚至能看见紧闭的眼睑。
油灯的光穿透琉璃,将它们苍白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像无数个无声的鬼影。
饶是见惯了各种手术场面的沈知微,也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骇得心脏骤停了一瞬。
小满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沈知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近。
每一只琉璃瓮外都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用工整的馆阁体小楷记录着编号和年份。
她目光扫过,心越来越沉。
这些标签上的年份,从二十多年前一直延续至今,而离她们最近的一只瓮上,赫然写着——“今岁二月新获”。
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增添了一个新的“藏品”!
她强忍着巨大的生理与心理不适,用银针蘸取了一点瓮中药液,放在鼻尖轻嗅,又用舌尖微尝。
一股熟悉而霸道的药味瞬间侵占了她的味蕾。
“云州雪参、鹿茸精露、紫河车粉……”她喃喃自语,这配方,与许怀安笔记中用于维持胚胎活性的“养液”几乎完全一致!
这不是一个疯子的个人行为,这是一项持续了二十年,由皇室默许、甚至主导的,系统性的、惨无人道的生命掠夺!
她的目光在室内飞速搜索,最终定格在石室最深处的一张玄铁供桌上。
桌上,供奉着一只上了三重锁的乌木匣。
小满回过神来,用那柄无往不利的薄刃匕首,干净利落地撬开了三道锁。
匣盖开启,一本厚厚的、用金丝线装订的册子静静躺在其中。
册子封面,是四个触目惊心的朱红大字——《育嗣实录》。
沈知微戴着手套的手指微微颤抖,翻开了扉页。
一行由帝王朱笔亲批的字迹,如利剑般刺入她的眼帘:
“凡非正嫡所出、疑涉外臣血脉、或体质孱弱者,即行摘除,养于瓮中,待机而用。”
待机而用?用什么?用这些未成形的生命做什么?!
巨大的愤怒与寒意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