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处关键的字句旁,竟用更隐秘的药水,留下了几组数字。
其中一组,反复出现了数次——“四七二三”。
这串数字毫无规律,像是随手记下的暗号。
小满蹙眉沉思,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在后院的药圃里,教她辨认药材。
母亲曾抚着她的头说:“傻孩子,药方里的学问大着呢。有时候,奇数为引,方能激发药性;偶数为根,才能稳固其本……”
奇数为引,偶数为根!
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她抓起笔,将那组数字拆解开来——奇数四、七,偶数二、三。
不,不对,四是偶数。
她换了一种思路。奇数:七、三。偶数:四、二。
七三……四二……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墙上悬挂的京畿舆图前,手指颤抖地在上面寻找着。
以皇城为中心,经线七十三,纬线四十二……
她的指尖,最终落在了京城东南方向,一个早已被荒草覆盖的地名上——药王庙。
“夫人!”她拿着自己连夜绘制的草图,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或许……柳太医不只把话藏进了光里,她还把路,藏进了药香里!”
翌日,沈知微亲自带着小满,在谢玄派出的东厂校尉护卫下,赶赴那座废弃的药王庙。
庙宇破败,神像倾颓。
沈知微根据舆图的标记,在主殿那尊半边脸都已风化的药王神龛之下,命人挖掘。
“哐当”一声,铁锹碰到了硬物。
一口半人高的陶瓮,被完整地抬了出来。
打开封泥,一股混杂着药材与陈腐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瓮内,并非金银,而是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羊皮地图,以及……半块冰冷的青铜符节。
地图上,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记着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无数条细线从皇宫深处蔓延开来,连接着城外的义庄、东厂的旧仓,以及数个隐秘的出口。
这是一条从未被记录在任何典籍中的宫廷地下暗渠!
沈知微拿起那半块符节,入手极沉。
在符节的断口处,一行用微雕工艺刻上的小字,在日光下闪着幽光:“辛未年制,御药房监造。”
辛未年,正是先帝在位的年份!
御药房!
沈知微指尖抚过那冰冷的纹路,一个困扰她许久的谜团豁然开朗。
她的母亲,一个身份低微的接生婆,当年是如何在层层禁军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初生婴儿送出宫的?
原来,她利用的,正是宫廷里最不起眼,也最畅通无阻的——药材运输通道!
归途之中,天降暴雨。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马车车厢上,噼啪作响。
车轮深陷泥泞,寸步难行。
沈知微心中焦急,猛地掀开车帘。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远处被雨水冲刷的山脊。
电光火石之间,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残碑映入她的眼帘!
碑上刻着的几个字,虽已模糊,却依旧可辨——“贞和七年立,南驿界”。
贞和七年!正是先帝驾崩,如今的皇帝登基的那一年!
而官方的玉牒舆图上,明确记载着,此处的驿站,早在贞和元年就已裁撤废弃。
沈知微的心头狠狠一震。
她放下车帘,隔着雨声,低声对闭目养神的谢玄道:“他们在时间线上动了手脚。这里不是没有驿站,而是有人,把它从史书上,从所有人的记忆里,彻底抹掉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竟盖过了隆隆的雷声。
雨幕深处,一道孤影策马狂奔而来,正是霍九章派回的信使。
他滚鞍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死死的木匣,高高举过头顶。
“提督!夫人!找到了!在南驿旧址下一处地窖里,找到了这个!”
谢玄接过木匣,拂去上面的泥水。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驿档。
封皮之上,四个斑驳却依旧带着赫赫威严的朱砂大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机密·赤履通行令”。
真相的碎片,一块块被寻回,在沈知微的面前,逐渐拼凑出一副跨越二十年的血色江山图。
马车重新启程,车厢内,那口从药王庙带回的陶瓮,在颠簸中发出一声轻响。
沈知微的目光从那本通行令上移开,落在了空空如也的陶瓮内壁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粗糙的陶土内里,捻起一撮几乎看不见的、干燥的褐色粉尘。
粉尘细腻,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多种植物与矿物的陈旧气息。
那不是泥土的味道,也不是单纯的药味。
那是一种……经过精心调配后,被岁月封存起来的,无声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