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西厢地窖的青砖下传来铁器刮擦声。
沈知微立在窖口,袖中振针硌得腕骨生疼——方才鹰奴来报,说杂役们在墙角积灰里翻出半块焦黑的桦树皮,边缘还粘着未烧尽的绢帛纤维。
“司主,您看。”一名粗使婆子举着木托盘凑近,晨露顺着她发梢滴在焦纸上。
沈知微俯身,见那半卷残页上用墨线勾着铜人腹腔构造,云雷纹的走向与昨夜碎裂的铜人分毫不差。
署名“吴”字被烧去半角,右下角却有极细的盲文压在灰烬里,指尖拂过,是“非自愿,不可说”六个凸起。
她喉头突然发紧。守脉堂的铜人机关图,竟出自聋哑杂役之手?
“去把老吴带来。”她对鹰奴道,声音比晨雾更冷。
老吴被带进来时,草鞋沾着泥,枯瘦的手攥着扫帚柄直发抖。
沈知微将焦纸摊在案上,用手势比了个“铜人”,又指了指图纸上的“吴”字。
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他扑到桌前,指甲刮过焦纸边缘,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突然用手比了个“刀”字横在颈前,又重重捶了捶自己聋聩的耳朵。
“您是说,有人用刀威胁您,逼您画这图?”沈知微用手语慢慢问。
老吴浑身剧震,突然跪下来,额头撞在青砖上,一下又一下。
他的指节抵着心口,再指向沈知微,最后双手交握——那是“求您救命”的意思。
沈知微蹲下身,将振针轻轻放在他掌心。
老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喉结滚动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针身上。
她忽然明白:这振针于守脉堂是秘宝,于老吴,却是锁在喉咙里的钢刀。
“我不会让他们再威胁你。”她用手语一字一顿,“但你要帮我,让更多人看见真相。”
老吴终于止住颤抖,郑重地点了点头。
日头爬上东墙时,阿兰被领到诊室。
她左眼蒙着粗布,右眼里还凝着昨夜的惊惶。
沈知微关上门,倒了盏温茶推过去:“你说你记得所有口诀,那第一个教你‘归脉术’的人,长什么样子?”
阿兰的茶杯“当啷”掉在地上。
她突然抱住头,指缝里漏出哭腔:“我记不清......她没有脸......只有手在动!”她的指甲抠进头皮,“那双手总在我耳边响,说‘子时归脉,午时封心’......”
沈知微握住她完好的右眼,触感像握住一片被风吹皱的薄绢。“我帮你看。”她取出听诊器,铜管贴着阿兰太阳穴时,少女猛地一颤。
沈知微缓慢旋转螺旋纹,金属内壁在体温下缓缓展开,一缕幽蓝的光投在墙上——
是间昏暗的屋子。
一只枯瘦的手捏着振针,正往另一名少女耳道里送。
少女的脸被阴影遮住,墙上却挂着幅画像:年轻的妇人穿着青衫,眉眼与周嬷嬷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