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抱着一摞牛皮卷进来,发间银簪晃得人眼花:“司主,北境战报。”她展开最上面一卷,墨迹里混着铁锈味,“雁门关医官还是用焚香祈神对付重伤昏迷,上个月有个百夫长心跳停了半刻,就被抬去烧了......”
沈知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抓起案头的便携式心尺模型,玉尺在指节间转了两圈:“阿铁呢?”
“在偏殿和工匠敲铜尺。”
“让他再加紧,二十具不够,先给北境送五十具。”沈知微翻出李元音的《简易音疗十二式》手稿,提笔在“人中穴”旁画了个圈,“把这个刻成木简,随巡医团带过去。”她抬头时,目光灼灼如炬,“告诉小满,不是让他们信你,是让他们看见结果——活下来的人会说话。”
子时,崔砚的烛火在《医政纪要》上跳了三跳。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尾,竹笔在“癸卯年大事录”最后一行顿住:“七月廿三,尺裂诏;八月初九,钟破魂;今岁冬至,医司立令,生死归尺。”他咬了咬笔杆,突然蘸浓墨将“尺”字加粗,又在旁注:“非刀非笔,而定万民呼吸之间。”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崔砚将手稿塞进青布囊。
他知道天一亮,这卷会被匿名送到国史馆——昨夜有个戴斗笠的人来传话:“馆臣敢删一字,东厂的绣春刀不认人。”
风雪是后半夜来的。
沈知微缩在炭盆前,旧银尺在掌心焐得发烫。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断成两截的尺身上还留着乡绅的鞋印——当年母亲为救难产的农妇,被骂“坏了规矩”,尺被折断扔进灶膛。
“娘,”她对着尺上焦痕轻声道,“您看,现在这尺能嵌进玉佩里了。”她取来金错刀,小心将断尺嵌入“量天”玉佩背面,玉与银严丝合缝,像两截被时间接上的骨。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沈知微掀开窗纸,见谢玄裹着大氅立在雪地里,狼尾抱着皮裘跟在身后。“传令下去,”谢玄的声音被风雪揉碎,“每夜增派两班守卫——不是护宫,是护这盏灯。”
狼尾应了声,带着校尉们消失在雪幕里。
沈知微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转身坐回案前,提笔在《掌中宫尺·总则》上落下第一行字:“医者所执,非权柄,乃时间。”
墨迹未干,案头心尺突然震动。
沈知微展开急报,北境的雪粒从纸页间簌簌落下:“巡医使团已抵雁门关,暴风雪封山,守将张怀玉坠崖重伤,心跳渐弱......”
她的指尖在“心跳渐弱”四字上停了停,将心尺塞进药囊。
窗外风雪呼啸,却掩不住她系紧斗篷时的轻笑——这把新磨的尺,该去量量北境的风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