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远比想象更深。
满殿死寂,百官失语,连太后帘幕之后也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
沈知微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药箱敞开,心尺高举,如同执刀立于生死台上。
她不是来求活的。
她是来剖开这个王朝腐烂已久的咽喉。
而此刻,她终于做到了。
霍凌云踉跄后退,背抵龙柱,仰望着那幅燃烧的母亲奔逃图,嘴唇颤抖,眼中竟无惧意,唯有滔天悲怆。
霍凌云站在龙柱之侧,素袍猎猎,如风中残烛。
他仰头大笑,笑声裂帛,震得殿梁簌簌落灰:“你们懂什么?这江山早就烂透了!骨血相残,权欲噬心,连产房里的哭声都沾着血——我要立一个干净的孩子!没有嫡庶之争,没有母族干政,没有豺狼环伺的太子党!我才是真正的医者!替这病入膏肓的天下开刀!”
他声音嘶哑,眼中竟无惧色,唯有疯癫般的执念在燃烧。
沈知微却不动。
她一步一步踏上丹陛,黑袍拂过阶石,像夜潮漫过废墟。
心尺在她手中微微震颤,血晶映出她冷峻的轮廓,仿佛神明执笔,即将写下终审判词。
“你说你是医者?”她声音不高,却穿透满殿死寂,“可真正的医者,从不替人决定生死。我们救,不是因为我们有权选择谁活;我们治,不是为了按自己的心意重塑生命。”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剖其心:
“你恨命运不公,可你做的事,比命运更狠!你以‘救世’为名,行屠戮之实,篡诏弑君、囚嗣灭证,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都要抹去姓名——你不是医者,你是刽子手,披着仁心外皮的疯子!”
一字落下,百官屏息。
霍凌云脸色骤变,嘴唇颤抖,似要反驳,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自皇陵方向炸裂长空,仿佛地脉断裂,九泉翻涌!
所有人的视线猛然转向殿门。
谢玄立于光影交界处,玄袍染尘,指尖一抹血痕未干。
他缓缓抬头,嗓音如铁锈磨骨:“护尺卫奉旨起棺——东陵偏冢,青铜椁启,内藏先帝亲封铁诏一口,玉玺全印拓片三卷,另有遗骨颅匣一枚,封泥完好,印信可验。”
话音未落,赵铁山已率十名缇骑押送铜棺而至。
那棺不过三尺长,却重若千钧,落地之时,青砖龟裂,蛛纹蔓延。
“开。”沈知微只说一个字。
铁钳破锁,铜盖掀开。
一道金光乍现!
真诏展开,墨迹沉稳,赫然写着:“嫡长承统,国本不可轻移。景和继位,余志无改。”
下方玉玺朱印完整清晰,边角一丝磨损皆与宫档记录吻合。
裴文焕扑上前,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伪诏。
当两枚玺印并列比对时——
“咔。”
一声轻响,令人毛骨悚然。
伪诏上的玉玺印痕,竟自行裂开一道细缝,如同承受不住谎言的重量,崩解于众目睽睽之下!
“不可能……”裴文焕喃喃后退,“这印是……是陈阁老亲手加盖……怎会……”
“因为它不是真印。”沈知微冷冷道,“只是用蜂蜡与朱砂仿刻的赝品。真正的玉玺,从未离过皇陵半步——而你们,连造假,都造得不够虔诚。”
她转身,面向高台,心尺高举。
血晶突兀跳动,一息、两息、三息……每跳一次,便有一道低语自虚空响起——
“娘娘……孩子没了……他们说是鬼祟作祟……其实是药……药里有乌头……”
(一名宫女的临终呓语)
“大人……我不是故意调错尺寸的……他们是逼我改屏风机关……说只要投影偏一度……就杀了我全家……”
(一名工部匠人的绝笔)
“我的儿啊……娘不能让你进这吃人的宫……宁可你死在雪夜里……也别活成他们的刀……”
(母亲奔逃前的最后一句哭喊)
无数冤魂低语交织成网,缠绕整座金殿。
百官跪伏在地,有人掩面痛哭,有人叩首流血。
沈知微立于丹陛中央,如执天平之神。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心尺,血晶深处,仍残留着那段意外浮现的画面——母亲耳后的蝶翼胎记,火光中的回眸,还有那廊下模糊的身影……
线索未尽。
真相未终。
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澜。
“你说这是天命?”她望着霍凌云,声音如刃划金,“可天不会写字,写的是——你们的贪!”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唯有地下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嗡鸣,似九鼎同震,又似龙脉悲吟。
而霍凌云站在高台边缘,身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历史吞噬。
沈知微却不再看他。
她俯身,从铜棺中取出一块玉玺残角,又轻轻揭开颅骨匣盖,指尖掠过颅骨额纹,低声念道:
“共振之法,尚需一验。”